妖兽文书 作者:烟沙草(四)【完结】(18)

2019-05-20  作者|标签:烟沙草

  事实上,凌纹也曾经苦口婆心的规劝过。然而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固执己见的留在这里。

  凌纹知道,乐园岛上的宫殿已经彻底被毁了,不管那座矗立数千年上万年的建筑凝聚了多少族人的心血,该彻底毁灭的时候,只能是灰飞烟灭的结局。当他做了方才的一切,在这间屋子里启动了灏湮遗留的阵法,雄伟的宫殿将再无幸免于难的可能。

  只是不管外面已经如何地动山摇,室内依然还是平静的。阵法的核心虽然正在此处,但由于威力已经散播出去,核心地带反而幸免于难。就像是台风的风眼,反而成了最为平静的所在。

  不管怎么说,对此凌纹还是无比庆幸的,哪怕只是震动的余波传往此地,此刻他与凌章,要么就是被无数的丝线刺成筛子,要么就是被吸干了浑身的血液,留下来的唯有一堆白森森的骨头。

  没有错,丝线上隐约的浅红,正是被他们两人的血液所染就。而这些布置法阵的材料尽管没有生命,却比预料中更为贪婪,它们在设想着变成艳红明丽的模样。

  所以,即使凌纹心中当真翻涌着千言万语,他也一个字都不敢说了。方才仅仅只是叹息般的唤了对方的名字,已经引发十分要命的反应,如果他将那满腔的不解与抱怨都倾泻出来,怕是真要换来承担不起的后果了。

  这一边的凌纹谨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但这不代表另一边的凌章也会选择同样的行动方式。

  说起来仿佛真是如此,尽管他们有着最为贴近的血缘,可是数千年来似乎从未有过行动一致的时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兄弟两人做出的抉择永远都是背道而驰。

  凌章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动作会招致什么后果,正在体内蔓延的丝线带给他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他几乎认为自己都已经对此上瘾了。事实上,丝线是不是继续蔓延又有什么区别,此等诡异之物分明已经在他们的血脉里扎了根,难道还能拔除吗?

  “当今存世的九大契约,其中五种是出自于灏湮之手。”凌章开了口,不紧不慢的。只是在声音刚刚发出的那一刹,他多少还是被音调里的苍老惊了一下,尽管身体的迅速衰老早在预料之中,但冷不丁的发现自己的可怕变化,换了谁都难免心头一跳。不过很快凌章便已经完全能释然,恢复了徐徐的态度。

  伴随着凌章的诉说,悬挂在半空中难以计数的铜铃响了起来,刚开始还细细碎碎的不能成调,后来响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连贯,最后,终于无可避免的汇集成了一首凄厉的乐曲,听起来简直都有些刺耳了。

  凌章充耳不闻。他只管说下去,“在妖兽世界中,每一种契约都被发扬光大,人类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选择,并加以使用。然而,唯独这一种契约从来没有任何人用过。因为这种契约所连系的并非是人类与妖兽,而是……妖兽与自然。”

  凌纹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难看,不过他十分明白,这不仅是丝线在肆虐所带来的痛楚。对方此刻所言,凌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清楚,可是他从来没有亲口提及,只因为他受不了其中的内容。

  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凌章,哪怕他想要体谅他人的心思,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即使到了这种时刻也依然没有半点儿长进。

  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这番话的结论倒了出来,“这一道契约能够激发妖兽所有的生命力,从而短暂的获得惊天地动的力量。”

  乐园岛上的宫殿毕竟是司水一族最为重要的场所,不仅是本族王宫,更是妖兽全族用来祭祀神灵的神圣所在,在这种宫殿之中,汇集了多少心血,又有多少实力强横的妖兽为了加强这座宫殿的防守力而贡献出自身的力量,甚至于生命。

  之前的山腹密道也就罢了,这么一座宫殿又岂是炸药能够毁灭的?纵使请来了爆破方面的专家布置炸药地点,但归根结底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大概是因为体内的丝线入侵到了十分重要的地方,或许是某处脏器,一缕鲜血顺着凌章的嘴角淌了下来,蜿蜒如同一条猩红的小毒蛇,但凌章擦也懒得去擦。

  只要提及大祭司,凌章总是一贯的恶声恶气,今次自然也不改语气里的讥讽,“灏湮曾经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她当然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清楚要怎么才能毁了这地方。所以那女人利用天地契约亲手布置下阵法,并且还将阵眼留在了你的身上。”

  凌章说到后来,已是止不住的满腔愤怒——如果当真要计较他最恨大祭司哪一点,当真是此事莫属。

  到底是兄弟,凌纹不可能听不出那一层y-in暗的意思,在当前的情况下似乎已经由不得他继续沉默,然而没有找出合适的措辞,又不知该怎样开这个口。

  凌纹多年苦熬,身体底子比不得自己弟弟,哪怕他们同时被阵法所侵蚀,受到的影响也多少有点不同。脑子里昏沉一片,凌纹都无法静下心去思考。

  冒着激发更多铜铃的危险,凌章不管不顾的动了,他的动作说起来倒也简单,只是覆上了凌纹的手,掌心贴着手背,身体衰弱的两人并没有如何灼热的体温,可这么轻轻的接触,却还是传递出熨帖的微温。

  “灏湮那女人大概没有想到,因为我们兄弟两人一脉相承,所以不管她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最后都一丝不差的映s_h_è 到我身上。”明明是被卷入了这场局,但凌章在说这话时分明是高兴的,至少比片刻之前要高兴的多。

  他当然不会赞扬灏湮的筹谋,真正引发这股愉悦情绪的,应该就是那四个字——一脉相承。

  为何凌章会知道本不该知道的事,那些任务以及任务背后的秘密,灏湮大人从来都只交代给他一个人——关于这件事,凌纹一直想要弄个明白。

  而且,他似乎也找到自以为是的答案。的确,过去的时间漫长的足以让凌章将每一条线索抽丝剥茧,也足以让他挖掘出曾经的蛛丝马迹。所以凌纹一直认为,正是因为时间过于充裕了,才让秘密变得不再是秘密。

  可是此刻听起来,仿佛并非如此。“一脉相承”四个字仿佛是一道不经意的提醒,让凌纹不得不在疲累至极的状态下强自打起精神,仔细的思量下去。

  过去凌纹从来不知道,原来灏湮大人在他身上施加的种种,同时都会映s_h_è 到自己弟弟身上。

  别说他不知道,应该两灏湮大人也是不知道的。由于在兄弟之间,大祭司只能真心相信忠诚的哥哥,所以但凡是做出重要的部署,总是会谨慎的避开弟弟。

  然而今天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是根本瞒不过去的。

  仿佛是看穿了阿纹心中徘徊的揣测,虽然没有正面肯定,但凌章下面一句话等于还是从侧面印证了一切,“要启动灏湮的这个阵法,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你一个人根本承受不起。”

  凌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反正到了这步田地,不断深入的丝线早已经侵入了无比紧要的地方,就算这个时候能停下来,就算他们还能够走出这间屋子,丝线所造成的损害也已经是致命的了。所以,是不是更糟糕一点,也不值得再考虑了。

  方才还决定沉默到底的凌纹,终究还是开了口,“不要说现在,即使在我族最为全盛的时期,能够使用自然之力的也只有四大家族的族长,如今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也唯有火炼大人与未希小姐。楼澈自己也清楚不过只是最为低贱的墨狐,他连使用惑术都是勉强,更不要说自然的力量。而未希小姐,虽然一半的血统高贵无匹,但偏偏只是个混血,她终究也是没有这个天赋的。”

  “只有火炼。”凌章一字一顿的道,不知为何,明明是淡漠平静的语调,却还是有着那股幸灾乐祸的味道,或许这已经成了凌章根深蒂固的标签。

  但是凌纹却马上听出对方正在幸灾乐祸些什么,纵使他们之间相隔了几千年未见的时光,但时时刻刻流淌过血管里的液体依然印证着谁也无法否认的关系。“上一次你将火炼大人诱来此地,原来你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杀他,所有人都猜错了你的动机。”

  “其实他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凌章的本意是打算耸耸肩膀,只可惜正在脉络里蜿蜒的丝线严重妨碍了他的动作,凌章本能的咧了下嘴,但他马上将这个扭曲的表情转化成了满不在乎的笑容。

  的确,凌章是真的不在意。不管是大祭司,还是妖兽皇帝,本该是所有妖兽高山仰止的存在,但凌章自打小时候开始便无法生起一丝一毫的敬重情绪。

  凌纹并不打算在措辞的细枝末节上与弟弟争辩,于是改口,“你或许也想过要取火炼大人的命,可那并不是你最主要的动机,杀不杀他根本是次要的,你将他骗到这个地方,原本是为了让法阵吸取他的力量,希望能够弥补今日的代价。”

  “如果我上次成功了,你今天或许也不用死了。谁让当今世上,只有火炼一个人有这份天赋呢?”凌章如是说法,等于已经默认了一切。

  他既然不能阻挡阿纹去履行自己的忠诚,那么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协助,用各种不折手段的方法去协助。只要能完成肩负的任务,料想阿纹可以再无任何遗憾,至于死去的旁人,凌章心说,那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凌纹没有办法去评价自己弟弟的做法,因为他们两人从出发点开始就是不同的,没有殊途同归,只有南辕北辙。

  对于凌纹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完成曾经主人大祭司的遗命,可以说这原本正是他苟延残喘至今的全部理由。凌章在尝试过多方阻挠之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协助。但是,若为了完成认为而赔上火炼大人,这些任务成不成功又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协助岂非本末倒置?

  或许,在凌章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真正的本末倒置,既然出发点不同,他在意的东西自然也会不同。唯有阿纹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只是他最为微末的愿望都值得全心全意的重视。

  凌章长长叹了一口气,“实在很可惜,不管我真正的动机是什么,要火炼的命,亦或者利用他的力量,从当前的结果来看,我还是彻底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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