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 作者:烟沙草(六)【完结】(40)

2019-05-20  作者|标签:烟沙草

  最终的真相,还剩一步之遥。

  顷刻间有无数的问题涌起,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火炼问个清楚。但白昕玥忍住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般辛苦的忍耐某一件事,这几乎已经到了压抑本能的程度。当他还是那个弱小的白族少年,他必须如此忍耐才能求得一丝生存的空间。即便后来成了白将军,也照样有着数不清的事需要他做出冷静而漠视的判断。一直到了妖兽覆灭之战结束,妖委会由他一手创立,终于不用再忍耐了。这么多年,尽管过的边缘化,但这只是他本人的选择,与压抑本能无关了。

  今天,面对追求了多年的真相,白昕玥不得不强迫自己这么做。过于激烈的刨根问底只会适得其反,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是需要冷静应对。

  哪怕路狄亚掌握了真相,白昕玥认为也应该一字一句加以分析,他从来不喜欢被旁人耍的团团转。

  “呀啊啊——”被迫唱起独角戏的路狄亚双手抱着头,好一通乱抓。当发型已经变成一团乱了,他才总算收手。但牺牲发型换来的结果还是相当值得,他好歹冷静下来了。

  “关于大祭司的复活,要说清楚很麻烦。我从最先开始说吧——”

  “白昕玥,这么多年虽然你只担任名誉的职务,但你暗中也不是闲来没事干吧。想必你已经调查出来了,当年大祭司不仅没有死于海上刑罚,而且之后她还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了,楼、魅两族联手的处刑,任何人都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逃脱,但对于这件事大祭司早已经留了后手,安排好了营救方案。而救她的人正是其心腹,水族分支一个叫做释天锦的人。”

  路狄亚所说的这些,正好契合了前不久白昕玥与火炼的分析。因此,可信度也大大增加。

  “你想过没有,关于这件事,其实有两个疑点?”路狄亚也真是够郁闷的,对方当真半个字都不说。按照常理,在这场对话中,难道不应该由白昕玥不断的问长问短从而推动谈话展开吗?

  也幸亏白昕玥并没有真的沉默到底,在一些关键节点上,他也会使出一些招式——究其原因,还是不愿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事无巨细问的太多,那会显得过于急切;而如果从头至尾什么都不说,则像是个傻子了。

  “你所谓的疑点,其中之一便是关于释天锦的吧。曾经的释天锦,应该就是今天的庄锦。他与我不同,我为了不让妖委会上下发现身份,只好逐渐淡出权力核心。可是这位释天锦释先生,却以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行事一直把持妖委会大权。改名换姓,呵,路狄亚,你的主人真是厉害,连这样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将释天锦与庄锦画上等号,纵使白昕玥语气轻描淡写,可还是将路狄亚吓的不轻。他突然惊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白主席,对方所推断出来的事实,远比他的预期要多得多。

  路狄亚只好不断说服自己——现在他与白昕玥并非敌人,而是共同行动的合作者。合作对象聪明一点并非坏事,行动会更加轻松。

  通过这不断的自我暗示,路狄亚才勉强定住神,再次开口,“另外一个疑点,是关于当年魅疏和楼天遥的动机。他们为什么非要置大祭司于死地不可?因为妖兽各大家族彼此常年的争斗,还是说大祭司开发契约的行为激怒了其他人?”

  白昕玥必须承认,路狄亚还是相当聪明的,不管是不是故意,终究还是抓住了他所忽略的部分。关于当初楼魅两族势必要处死大祭司的缘由,白昕玥当真未曾多想。

  从白昕玥个人的立场来看,大祭司连带水族的没落,这个结果本身更有价值。至于其中的理由,是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还是说当真是为了罪行而付出代价,都不怎么重要。

  至少,曾经一直都认为并不重要。

  由路狄亚在这一刻提及,白昕玥突然发现,这背后的确有很大的玄机。

  乍看上去,楼、魅两族对付大祭司两大理由是成立的。开发契约是摆在台面上的罪名,而说是权利斗争,则是促使这两族这么做的内因。

  然而,这两大理由当真值得起推敲吗?

  在平常的日子里,妖兽各族怎么争斗没有关系,也是长久以来的传统。可是,对于大祭司的处刑却发生在覆灭之战的后半段,那个时候交战的双方,妖兽已经渐落下风,这个时候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有所感悟了,再继续内斗只会将妖兽全族置于毁灭的境地。

  尽管此刻白昕玥也在沉默,但明显与刚才不同,看得出来他正在思忖。

  路狄亚也给了他一点时间,然后才说,“关于楼天遥和魅疏这两位,你究竟想起了多少,我并不知道。不过关于这两位的记载,内容都还是很一致的——尽管他们都很在意各自分支的发展,不过对于妖兽全族的命运,还是相当关切的,据说对皇帝也是忠心耿耿。”

  路狄亚叹了一口气,为千年前的历史欷歔不已。“这样两个人,一门心思用尽手段只为了处死大祭司,理由应该只有一个——大祭司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种族的存续。”

  才说完,路狄亚发现这话很容易产生歧义,于是赶紧又补充说明,“这个威胁,可不单单只是契约那种东西。不管怎么说,契约是在皇帝的授意下开发的,再也没有人比皇帝更关心妖兽的存续。虽然我还不清楚契约与种族存续间有什么联系,但相信皇帝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而大祭司对于妖兽的威胁,则是因为她本身,或者说是因为她独特的能力。”

  “独特能力?”白昕玥终于重复了这四个字,无疑在表明,他对此有了浓厚的兴趣。

  路狄亚又是一阵狠命的抓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找上了一个费劲的差事,怎么关于大祭司的这一切,解释起来就这么复杂呢?尽管他对这些已经够算的上很了解,至少比其他人了解的程度要深得多,但要将这一切表述清楚,还真不是说几句话就能够解决的。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曦冉能够活到今天,并且成为了火炼?”不是路狄亚喜好从头说起,实在是别无他法,若不能追根溯源,很多东西他更加没法说明了。

  的确,白昕玥没有想过这个,他早已经做出了判断——曦冉死了,而且他还用了数千年的时光来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判断。

  不过毕竟谈话已经进行了一会儿,如此重要的话题也不可能变成耳旁风,白昕玥很快想到了关键的一句,“你刚才说过,那是因为大祭司的牺牲。”

  “该怎么说呢……”路狄亚放在自己头发上的双手,已经从抓挠演变成了死拽,他也当真不怕几下用力就把自己给活活拽秃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除了大祭司本人之外,谁也没有办法再追寻她初衷是什么。我只能这样猜测,至少在那个时候,大祭司希望皇帝活下来的心情应该是真实的。但是——”

  路狄亚冲着白昕玥露出一抹苦笑,“但是,大祭司也希望自己能活下来。并非是寻常意义下的活着,即使妖兽寿命已是相当漫长,可这似乎还是不符合大祭司的期望。”

  “白昕玥,我刚才虽然用了‘牺牲’这个词。可是我突然在想,如果在做某件事的时候,掺杂了自身浓烈的私心,是不是就不能算作牺牲了?”

  白昕玥没有心情回答对方,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怎么听清这个问题。白昕玥的注意力只会放在更加重要的地方,“你还没有说清楚,灏湮为什么能让曦冉活下来?她究竟用了怎样特殊的能力?”

  “大祭司能够沟通天道,这你是知道的吧?尽管已是数千年前的真相,但还是留下了不少可供推测的蛛丝马迹,由此大概可以猜出来,当初大祭司与天道做了一笔交易。”

  说到这里,路狄亚蓦地想到了一件事,“啪”的一击掌。“对了,之前你们两个不都到过月眠岛吗?那里就是最后的祭祀——也可以说是与天道进行交易的地方。月眠岛的祭台是大祭司亲自准备的,不仅皇帝可以使用,她要使用的话也同样没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那一天的交……祭祀一共进行了两场?”白昕玥极度不喜欢“交易”这个词,才说了一个音节,半途中便硬生生的改掉了。

  交易,这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曦冉为之付出的代价。

  曦冉用自己的生命,甚至于近乎魂飞魄散的悲惨下场,换来妖兽一族的延续。

  伟大吗?听起来的确伟大的不得了。但白昕玥还是要如此评价——这是世界上最不值当的一场交易。妖兽全族又怎么样?与之相比,依旧还是曦冉一人的x_ing命更为珍贵。

  路狄亚终于感受到了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他终于可以节省一点口水了。于是赶忙点头。

  “那么我再问你,这些结论是谁推测出来的?”这一点自然无比重要,所以白昕玥才会放到此刻来问。

  路狄亚的脸顿时垮了下去,“你干嘛明知故问啊。我与……他可是签了契约的,有些话我真的不方便说。”

  白昕玥倒是也不再否认自己已经猜到了。“看来,真是庄锦。我真的很想不通,庄锦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扶持新贵上位,控制轮值议会,创建白衣部队,还耗费漫长的时间利用妖兽来进行大型实验……如果只是看他做过的这些人,很容易将他当成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财力、权力与武力,这些都是达成野心的必备条件。”

  由白昕玥来总结这个,着实非常合适,因为他本人曾经就是通过这些手段而达成目标的。

  但是最后,白昕玥却这般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判断的。直到刚才听了你所说的关于大祭司的一切,我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曦冉曾经留下的遗言——真正的敌人乃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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