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记 作者:江亭【完结】(13)

2019-05-20  作者|标签:江亭 甜宠 情投意合 架空

这时候秘书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她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笑容:“陈总,阎君到楼下了,您要准备一下吗?他现成带了人手来,咱们也不用重新组人了。还好小胡多订了晚饭,我刚刚叫人整理了个小会议室,一边吃一边聊吧。”

陈侃点头:“不错,我洗个澡,马上就来。”

他站起来要走,走了一半想起胡不成,招手:“谢啦,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去找你玩儿。”

他揣着兜慢慢地走,像从来没有这样悠闲地散步过,一边摇头幌脑地一边提溜着拖鞋。从背后看胡不成才发现他有点驼背,脖子的姿势不太对,应该长期坐在电脑桌前导致的。他穿着一件纯黑色棉质T恤和牛仔裤,没有了夸张的发型和耳饰,依然显得放荡不羁、别具一格。

胡不成想,这个人的个x_ing不是通过穿衣打扮凸显出来的,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只穿最普通的T恤,他也能坚定不移地把手头上的片子剪完吧。

**

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幕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只有街上仍然热闹。

胡不成忙到打烊,关门前田禄从门槛边探出身体来。胡不成一眼就攫住了他。

田禄的气色似乎比上次见面好一些,它慢慢悠悠地行礼道:“劳烦二太子还惦记着笑笑的忌日,贺医生的药也吃了,觉得好很多了,特地来说声感谢。”

胡不成蹲下身查看他的眼睛和口腔,满意道:“还需要多休息,适当运动也可以,饮食不必有负担,少肥腻就好。”说完他补了一句:“您寿数长,还有许多年的福气要享,请放心吧。”

田禄今天心情不错:“多谢了。今天上午有一家自称C.K广告公司的人来过,通告笑笑已经顺利进入轮回了。阎君很仁慈,笑笑没受什么苦。是二太子让人来通告的吧?”

胡不成一怔:“我不知道呀,是阿侃派人去的吗?”

“对方只说是广告公司的。我知道笑笑没事就心安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带了点心意请一定要收下。”田禄从肚子下变出一个方盒子:“这是我自己收的,您应该用得到。”

胡不成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张灰蒙蒙的蛙皮,应该是田禄自己褪下的。

他最近开始学习药材,虽然还没入门,但梅谷时常会将一些稀奇药材当做宝贝似的讲给他听。这其中有一样就是蛙皮。蛙皮晒干后可入药,有调节肠胃运动、治疗消化道疾病的功能,也有医者认为它可以治疗肿瘤。这些皮当然是天然蜕下最好。田禄不是普通的蛙,是带着灵气的妖怪,它的皮恐怕不能和普通的蛙皮相比,小小一盒应当价值不菲。

以自己褪下的皮作为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胡不成不敢收下这份礼,但一低头田禄早已经没有了踪影。他又想到田禄说的C.K广告公司,不禁怀疑起陈侃。陈侃实在不像多此一举特地派人通告审判结果的人,可田禄绝又没有必要撒谎。那就是陈侃难得发善心了吗?

胡不成回忆起会议室里那个冷清的背影,心想,下次再去广告公司玩儿好了。

第七章 秋夜河神之歌(上)

胡不成之所以对河神祭典感兴趣,是因为他想起了母亲的“儿歌”。

他的母亲不擅长唱歌,儿歌只会一首——她小时候也是听这首儿歌长大的。这是首氓川居民都会随意哼唱的小调,其实只有重复的两句词,即:“河神、河神,你要去向何处?何处、何处,那里会有我思念的人。”歌词咏唱的河神即是氓川河神。

当年胡不成的母亲刚生下他不久,天庭的兵将就奉命来接天帝的儿子,她挣扎无用,只来得及用一朵云录下这首歌放在襁褓里,连同心爱的孩子交给神仙们。于是这首歌成为了胡不成儿时对母亲的唯一记忆。每当他被同伴欺负、得不到父亲的关怀,他就会想念母亲,就抱着云朵一遍遍听母亲的儿歌。小小的胡不成曾相信,只要找到歌里的河神,就能见到母亲。

十八年后,胡不成因为贬谪和母亲团聚。有时在雷电交加的夜晚,胡不成会想起被剥去仙骨的血腥场面。他睡不着觉,偷偷摸摸地溜到母亲床上撒娇,母亲又拿这首歌唱给他听,把他哄睡。等雷电过去了,胡不成也不觉得害臊,他一向脸皮厚得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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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暑热稍微有所缓解,河神祭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人类终于愿意从被电风扇和空调的掌控里走出来游玩。这一天要从白天一直玩到晚上。白天有游街和祭典,寺庙派僧人把河神的金像抬到河堤上游,一路要敲锣打鼓载歌载舞。上千人随着游街队伍涌到上游祭拜,然后在河堤上铺起长长的野餐布,或是打牌聊天,或是观赏熟透的银杏,到了傍晚再去游园看烟火。

女人们要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准备银杏甜酒,初秋的燥气最适合用银杏甜酒来缓解。用银杏的果子泡在传统的米酒里,以个人的喜好加上蜂蜜或者桂花糖来调味。胡不成把剥好的银杏果分袋装好,他剥得指甲都发黄了,手指头酸的很。胡妈妈从早上开始就和他蹲在厨房里剥银杏,他们总算按时完成了任务。

“你把我剥的送给贺医生,提醒他们要赶紧泡进酒里面,要不然会坏,这种温度保存不了多长时间。糖的比例按照自己喜欢的来,要我说不用太甜。”胡妈妈说。

胡不成说:“今年我们和师父一起野餐吧,就多准备一个人的菜。吃完了饭妈妈你再去准备跳舞也来得及,晚上才是比赛吧?小梅姐可以帮你化妆。”

“好,那要带的东西就多了,你列个单子出来,我怕我忘了。”

“师父有车,早上他来接我们去河边。东西都放在他车上就好了。”

“要游街哪里还能让车在路上走呢?路都封了,要坐公交去才行。你们约了什么时间出发?”

“早上九点钟在家门口等,妈妈你说我穿什么比较好?我买了件嫩黄色的毛衣,配前两天师父送我的那条围巾你说怎么样?他会不会喜欢?”

“不好看,黄黄的像鸭子似的,河边那么多鸭子还看不够。”

“都是灰扑扑的野鸭子,谁会看呀?我是那只最漂亮的小鸭子,他会喜欢的。”

胡妈妈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鸭子。”

但她没有再阻止儿子套上那件亮眼的毛衣,在出门前,她还帮他用围巾打了个漂亮的结,夸他很帅气。这倒是真心话,胡不成皮肤白皙,五官年轻,即使穿得鲜艳也不突兀。那个鸭子的比喻只是不希望他太活泼得意了,在她看来鸭子应该是温顺可爱的动物。

祭典前夕,胡不成和梅谷打算去偷看河神的金像,两人相约前往吉祥桥下的河神寺庙。

吉祥桥是氓川上唯一的木质桥。它通体朱红色,桥面两侧各有十二道矮栏,分别点十二盏灯。夜里灯景极美,桥身如一尾发光的红鲤鱼露出水面,鱼头恰好朝着寺庙前高大的牌坊,正是一幅吉祥福瑞的鱼跃龙门。研究历史的老师们一致认为,是先有了桥,后有祭拜河神的习俗,寺庙也是后来修建的,这就证明,这座桥比河神的寿命还长呢。

僧人们负责每年重新涂刷桥栏,将桥面清洗得干净平整,又用白色的粉笔沿着游街的方向在地面画好指示箭头。听说有一年,因为僧人弄错了走向,导致抬着神像的队伍在巷子里绕圈,错过了祭拜的最佳时点。僧人们很惶恐,害怕河神降罪,但后来并没有出现可怕的天灾,因此人们更加称颂河神的仁慈。

今年寺庙请了著名的雕刻家重新为河神铸造金像。据称,这尊金像是纯金制造,比以往的更加精致。铸造好后金像放在寺庙的阁楼里封存,直到祭典的这一天才开封露面。所以在此之前,没有人能见到这尊神秘的金像。胡不成听说后被激发了好胜心,一定要博得头彩,但他对寺庙的情况不熟悉,于是劝服了梅谷参与行动,至于他如何说服梅谷却无从可知。

要溜进寺庙不难。僧人们这时候忙碌于第二天的祭典,没有余暇注意香客。两人于是扮成普通香客的模样,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没有引起丝毫的怀疑。在正殿上完香后,他们假借投香油钱避开了来往打扫的僧人,快速躲进后殿的楼梯。

黑沉沉的木梯盘旋腾起,黯淡灰飞的尘光从缝隙中泄露出来,显得宁静又恒远。沿着木梯而上,要爬一百三十阶楼梯才达到顶楼,阁楼里不敢开灯,他们只能摸黑摸索。

出于男人的气概和勇敢,胡不成毅然走在前面领路,将梅谷护在身后。

不一会儿,两人顺利找到了没有开封的河神金像。胡不成将盖在神像上的灰色塑料布揭下来,神像在黑暗中发出深邃而温暖的光泽。它大约有三十寸高,十寸宽,通体是均匀漂亮的哑光金色,又分为底座和身体两个部分。底座是用浅白色玉石雕刻的浪花,金像盘坐在浪花上,双手托一口金瓶,微微垂目,嘴角上扬。其中面目五官、衣褶领口甚至指节的皱纹都栩栩如生,足以见识雕刻师绝妙的功力。

胡不成问:“为什么河神要托个金瓶呢?这是什么意思?”

梅谷回答:“瓶子是用来装水的,整条氓川都可以装在他这个瓶子里。洪涝的时候瓶子就把洪灾吸走,要是干旱了,里头的水又可以倒出来滋润田地。虽然现在没有人种田了,也算有这么个意思吧。”

“那它每年香火钱应该很多吧?”

“要不然寺庙也不能铸这么大一尊金相。”

胡不成由衷地羡慕道:“像这样地方上的小神仙,虽然供奉的庙宇不多,只要能够在一个地方站稳了脚跟,也不愁香火了。比起排场铺张的大神仙来说,说不定生活更有滋有味。”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其实是暗恼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按照神仙的规矩,等他二十岁了,如果自动放弃继承天帝的位置,就可以被派遣到地方驻守,如果能选上个经济富庶、气候宜人的地方,日子也能和河神一样逍遥。可惜他没能挨到二十岁,说到底,胡不成还是对做不成神仙有点失落的,尽管他时常抱怨做神仙的坏处,又把那些跋扈的大神仙骂得跳脚,可谁都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时候,就连神仙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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