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 作者:许温柔【完结】(59)

2019-05-20  作者|标签:许温柔 情有独钟 强强

  像碰壁的孩子,他低声问:“陆兄,可有何高见?”

  陆晨霜冷了脸色,不怒自威:“你是不是修妖道修魔怔了。”

  “魔怔?非也。”邵北的嘴唇动了动,“你所谓的妖道,丁鸿至死也没能参悟,但那不过是我之所长的其中之一。我亦通晓鬼之道,魔之道,以及昆仑剑诀、栖霞术法,甚至所有你听说过或是没听说过的古今绝学。这些功法集于我一身,共证了我为天道。”

  “天道?”

  邵北若是不吱声,弱了气势低头认错陆晨霜还可以好好跟他说话。只要他肯低头或伸出手,何时何地陆晨霜都会拉他一把,可谁料他竟真敢往下说?且越说越大逆不道,连昆仑剑诀都卷了进去!

  陆晨霜大为火光:“天道你怎么没得无量传承?天道你怎么没得论武魁首?天道你会在结界中受伤?你若真是天道,还会拘泥于区区灵力损耗,特化一道虚影来与我相见?你的天道未免太不经用了!”

  “我在结界中受伤,一来是因我与丁鸿一战身体尚未痊愈,二来是我还要护住与我一同进山的师弟;我不争论武魁首,是因我不愿被俗名加身,徒增烦扰;另外,传承没有来找我,并不能代表我不知这份传承中有些什么。”邵北振振有词,“至于化一道虚影来见你,你可当成仅仅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陆晨霜:“不,你是不敢在万人面前使你这些上天入地的本事,不敢叫人知道它们出自何方。”

  “并非‘不敢’,而是‘不想’。”邵北纠正他,“其中一些功法确实不方便由人来修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我的参悟本领,前人修得偏了,连带着这些功法的名声也不太好。然,即便我知道它有不妥之处,甚至有可能损元伤气,我却不能不修,只有我身处其中知其长短偏颇,才能知己知彼将它们逐一击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若是连我也不修,这世间就没人能将它们融会贯通了。譬如面对丁鸿一事吧,倘若我对他的手段一无所知,势必要传誓文于天下,集合数百人来一同和他对阵。如陆兄这样的身手,对阵中当然可以自保,其他人则x_ing命堪忧。兴师动众、损兵折将地除去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如将损耗降至最低,由我自己来动手。所以我的事没有必要人尽皆知,弄得我在明敌在暗。”

  听到“损元伤气”,陆晨霜几乎想跺脚:“你到底是怎么杀他的?”

  “如我之前所言,我说了些叫他伤心的话,他的心就死了。”邵北谈及此事仍是兴致不高,但好歹终于肯开口不再瞎扯,轻描淡写说,“随后我吸了他的功力,最后诛灭了他的不死之身。”

  “……”陆晨霜愕然,“你吸了他的功力?你亦是r_ou_身,拿什么吸他功力?”

  “我乃天下万物之长,我吸取灵力为己用犹如百川终将归于江海一般顺理成章。”邵北垂眸道,“莫说他是一具空壳心也死了,即便他还活着,我亦想取则取。”

  “你疯了!”这话气得陆晨霜左右看看想找把笤帚抄在手里,还没找到就先想起今夜邵北是化影而来的,顿感他真是极有先见之明,“怪不得你不敢昭示他的罪行!什么维护师父清誉?明明就是怕事情败露!”

  邵北不甘愿地顶嘴:“同样的事,怎么你来做就是大侠,仗义不留名,我做了就是小人,龌龊拿不出手?”

  “你?”陆晨霜笤帚没找到,反手从床边抽出流光,“来来,拔剑!我领教领教你的‘天道’!”

  邵北抬手一丢,将留情的“影”抛到桌上。剑柄和剑鞘赫然分离,剑柄上空空荡荡,原先镶在上头的剑身不知去向。

  陆晨霜顺着鞘口往里看,真是空的:“你的剑呢?”

  邵北:“留情化归于无,亦无处不在。”

  “你!”陆晨霜胸膛一闷,既头疼邵北冥顽不灵,又心疼他自糟自践,况且像留情这样的宝剑被毁也足以叫爱剑之人r_ou_疼,“留情有灵,你怎忍心?你竟然忍心把剑断去!”

  邵北:“留情有形,它为我剑,留情无形,万物皆为我的剑!剑灵自在我心中。”

  “那你拿什么和我打?”陆晨霜诘问,“再要对阵时,你拿什么应敌?别人问起,你怎么跟人说?”

  “除你之外,普天之下我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邵北僵着脖子别过脸,“你想要看,我就用天道与你打过。”

  陆晨霜气极反笑了,把剑一扔坐在床上:“怎么?你现在厉害得还要空手跟我打了?”

  昨夜之前,当陆晨霜还是个游魂时,他以为只要硬下心肠来拿个藤条该揍就揍,邵北知道痛了自然就改了,谁不是被打出来的乖巧?就连他自己也是遭宋衍河教训过一次才彻底明白人外有人的。可是当他们两个人真的这样相对而立,他发现邵北的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一声轻哼,一个别过脸去梗着劲儿的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屡试不爽、当场奏效地引得他从脚底心开始的全身热血直冲上头。

  怪不得老子都得把儿子送到教书先生那学认字,怪不得贵人家宅子里的护卫一队一队的排成行,还要把小辈送到外面去学武!

  真的不能自己教,真的是只要看一眼就上头!

  陆晨霜这还没动手就已坐在床边气喘吁吁了,他不知是自己身子没完全恢复还是怎么的,感觉今日生的气比前二十八年合起来还要多,堵在心头怎么都顺不过来,得开窗透气才行。

  邵北站着也没乱动,很有惹人生气了的自知之明,没再接陆晨霜的气话点炮儿,闷着声说:“你问了我这么多,我只问你一句话。”

  “问!”陆晨霜粗声粗气。

  邵北低着头,好像他还是受委屈的那一个似的:“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陆晨霜拍着床沿,想吼又不想惊动众小师弟,忍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我分明是昨夜刚刚被你弄醒的!”

  邵北:“你的脉象平稳,不像昏迷。”

  “醒没醒我自己还不知道吗!”陆晨霜一听更上头了,“你看你,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有什么用!还天道,求你千万不要出去跟别人说,徒惹人笑了!还有,你把留情弄哪里去了,还不快找人铸回来!”

  “当日离开了雾名山,我怕你见了我要动气,才将你送回了昆仑。你的伤那时候分明已经好了大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昏迷一年。”邵北半张着嘴,颤悠悠地吸了一口气,“你曾说过,你要回山几日禀明师叔再来找我,问我嫌不嫌晚,我那会儿竟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说辞迷了心窍,硬是大度地说不嫌。现在想来,我真想杀了这句话。”

第52章

  陆晨霜有力无处使, 有气无处撒,揉着眉心道:“说话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一句话你要怎么杀它?”

  “这话害人不浅,比毒虫蛇蚁伤人更狠, 我为何不能杀了它?”邵北不论道理, 执意恨声道,“我恨不得将它斩成三百段, 叫它再也拼不起来!”

  他的眼是一盅清酒,明明已盛满了, 却还在往里添、往里添, 眼看就要溢出来。

  两人之前谈的是所谓“天道”与留情剑的去向, 此时陆晨霜的另一根心弦被乍然拨响,引得他心要乱了:“不许哭!”

  不说还好,一说更……两滴晶莹夺眶而出, 顺邵北脸颊快速坠了下来。

  陆晨霜心里有一个声音拍案而起:多么天大的事不能坐下来谈!邵北的人品有目共睹,岂会像丁鸿一样蒙蔽了心智一意孤行?也许只是雾名山那晚现身的那只小妖看邵北江湖浅,觉他好骗,为了诈他山中珍宝才胡乱教他了些小把戏, 吹得天花乱坠罢了!

  另一个声音据理力争:不染妖魔邪道乃是cao守,是德行,放在各门各派的规矩中邵北此举都足以被扫地出门!今日他能侥幸瞒过此事, 明日就有更大的计划,绝对不能CaoCao揭过!

  两个声音彼此争吵,互不相让,陆晨霜的心思彻底乱了:“还哭!”

  无论是出于这些年的经验阅历还是先人的教训叮嘱, 陆晨霜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毫无保留的信任非常宝贵。再次见面后二人之间始终隔了一层名为“几分真假”的薄雾,让他看不清。如果邵北需要他伸出援手,他能立刻挺身而出,如果邵北身陷险境他也能不顾一切地相救,这是出于他对危险情境的判断,但在风平浪静时他反倒拿不定主意了,答话之前必须先凝视着那层薄雾想一想: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可惜他睡了一年并没什么长进,手边照样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帮他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比如此刻他已看不下去了,想像上次一样抱住这个人的“影”温声安慰,融化他所有的悲与伤,但又不免想起,从前邵北也曾表现出对两人共同进退一事的在意,小题大做得不能再大一点儿了,最终却不吭一声地独自走上了一条更加出人意料的道路。

  在他犹豫之时,清酒已洒了一地。

  应当是洒了一地吧,他只能看到那些“影”落了下来,接着便消失无踪。

  邵北用手捏着袖口,抬起一边衣袖抹了一把脸。已是成年的男子了,身形比陆晨霜也差不了多少,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变了腔,仍在固执如孩童般地重复着:“你说过几日便来找我的。”

  找找找,找什么找?邵北所说的“过几日”,陆晨霜那时早已被雷劈为了人魂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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