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旧事 作者:酒眠花【完结】(10)

2019-05-20  作者|标签:酒眠花 相爱相杀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江湖恩怨

  “兵行险着,背水一战,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如果顺利,他的黑骑将一往无前,无人能挡,如果遇到挫折,他就很难继续下一步行动。我们只要严守城池,把他逼到这样的一个尴尬的境地,就已经赢了一半。”

  “唐将军……”陈忆安佩服之极,问道,“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

  唐朔风道:“我在边关七年,一直在研究这个人,研究他的家世,习惯,行兵布阵的方法,以及有关的一切。南泽未来最大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怀英。”

  “既然如此,朝廷不该多派兵马驻守边关吗?为什么边境只有这么点人马?完全不是怀英的对手。”陈忆安很快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唐朔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刚才同你说的话,南泽的朝廷是不会了解的。就算我的父亲也不会了解。他们的眼里只有杀戮和享乐,没有来自远方的危险。”

  “为什……”

  “想想你来这里的原因,你就知道南泽的朝廷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陈忆安哑口无言。他好像明白了唐朔风的意思。唐朔风一向是个有一说一的人,他能直接说出来的话,绝不拐弯抹角,可这回连他也用了一种隐晦的言辞。或许那是因为他无法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来形容南泽的朝廷。他不能,陈忆安也不能。那就像是一个长满了脓疮的巨大怪物,说它一句丑陋,偏偏又有表面上的浮华和纸醉金迷。

  “如果没有它从中作梗,我有信心将怀英阻在边关。”唐朔风胸有成竹道。他摆弄着沙盘上的红条和蓝条,思考了一阵,而后道,“张迁,你过来看看,这条路能不能上山。”

  唐朔风虽深谙兵法,但毕竟年纪轻,资历短,许多地方也没有去过,经常有些事情需要这里的老将帮忙。张迁一看他手指之处,只见那是一面高崖,虽不是垂直,却也险峻无比,绝无法让大批人马同时上山。他记得那崖壁饱受风沙摧残,有许多突出的石块,或许士兵腰缠绳索,可以攀援而上。

  “你想搞突袭?”张迁一下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唐朔风点头:“总不能等他们先动,那就处于被动了。”

  张迁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思考了半晌,谨慎地道:“这面崖壁一次最多能同时上去一百人,还得第一时间摸掉九夷人的斥候,否则就会暴露,从上往下被人打,肯定死伤惨重。但就算一切顺利,万一起风,能不能在这种地形上站住脚还是难说……”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摇了摇头。

  “唐将军是想……”陈忆安看着沙盘,一刹那灵光闪过脑海,明白了唐朔风的意思,“黑骑的粮Cao?”

  “不错。”唐朔风看着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第8章 道别

  赤岩山山势险峻,唐朔风的计划危险重重,但也并非不可行,只是需要将许多细节仔细推敲一番。张迁熟悉地形,唐朔风善于排兵布阵,陈忆安则时常有些奇思妙想,三人在帐中讨论得兴起,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

  出得帐来已是明月高悬半空,星星点点的灯火如萤火般在荒城中忽明忽暗,难得没有风的晚上,这座城显得格外安静,不受凡尘俗事所扰,仿佛世外桃源。陈忆安走在城下,只觉饥肠辘辘,想尽快回营中用些饭食,却见有一人候在朔方军驻地边缘,披着防风的大氅,两手环在身前,似是抱着什么的模样。

  伏伶的琴丢在了战场上,他的怀里空无一物,只是下意识摆了个习惯动作。

  陈忆安三两步上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伏伶看见他,露出一个笑容。陈忆安比他高上些许,靠的近了,他便需要微微仰视,大氅下露出的脖颈好似一弯洁白的月牙。他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那位唐将军治你的罪。没事就好。”他在怀中掏了一掏,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饼,已经烙完很久,但被他的体温暖得热乎乎的。他将饼举到陈忆安眼前,道:“吃饼。”

  陈忆安接过那两张饼,咬了一口。里面裹了碎r_ou_,上面撒了芝麻,很香。伏伶认真地看着他的吃相,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扑闪,睫毛盖在眼睑上好像一把扇子。他忽然觉得食不知味,放下饼,唤道:“伏伶。”

  “嗯?”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他叹了口气,“我带你回来,只是因为答应了你阿爹。你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那么几天,我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你实在是……实在是不用这样的。”

  伏伶微微一愕,睁大了眼睛,而后垂下眼睑,反而微微翘起了嘴角。他不知在想什么,安静了半晌,然后看向陈忆安,问道:“你订过亲了?”

  “啊?什、什么……”

  “订亲,就是孩子长大了,父母要给他说一门亲事。听说永安城里的贵族,都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做妻子。”伏伶解释道。

  陈忆安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完全不知道伏伶为什么要问这个。他回答道:“是这样的,不过我还没有及冠,所以家里还没考虑这个。”说到一半,他的神色黯然起来:“不过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订亲了,毕竟我的家都不在了。”

  伏伶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平心而论,陈忆安很俊,是那种很讨女孩子,尤其是少女喜欢的英俊,眉眼间有股灵气。但他说出的话却没半点灵气,像是块木头,直来直往,只知道认死理。

  “你干嘛问这个?莫非,莫非……”陈忆安支支吾吾的,伏伶的心不由提了起来,等了半晌,只听他道,“莫非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有什么姐姐妹妹,要与我,与我……”

  伏伶偏过头,发出轻轻的“哧”的一声笑。他脸色微红,指了指陈忆安的嘴角,道:“还记得这个吗?”

  “这个?”

  “这个。你醒来的时候,在酒肆。”

  “啊……这个……”陈忆安一下子想起了那令他深感意外的一幕,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角,好像终于有点明白了伏伶的意思,但又不敢相信。

  正在此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路过的身影。陈忆安以为是无故在外逗留的百姓,猛地扭头去看,发现那身影格外熟悉,竟是唐朔风。唐朔风也瞧见了他二人,坦然一笑,望向伏伶道:“这就是你相好?打扰你们叙话了。”

  伏伶闻言,脸色霎时涨得通红,沉默不语。陈忆安则望望他,又望望伏伶,脑海中千头万绪,愣是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头。

  唐朔风见两人都不说话,以为自己真的成了灯泡,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而去。

  “伏伶……他刚才说,”陈忆安紧张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瞟,“说你是我……相好。你……”

  陈忆安是真的对此一窍不通。他从小迫于父亲的 y- ín 威埋头诗书,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偶尔在书塾里捣个蛋。他对人生的期望也不过是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谋个闲职,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陈家落魄前,他是永安城里闻名的少年公子,文武双全,但谁知道这个公子从小到大竟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

  对这样的人,拐弯抹角适得其反,只能直言不讳。

  “陈忆安。”伏伶看着他,唤了他的名字,轻声道,“你愿不愿意同我相好?”

  “……”陈忆安再迟钝,也知道相好是什么意思。伏伶的眉眼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那双眼睛映着明月,熠熠发光。

  “可是……”

  “什么?”

  陈忆安一时无言。

  “嗯,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永安的贵族女孩。”伏伶叹道,转过了身,“我不过说句梦话。”

  “不是,我……”陈忆安急得前驱一步,搜肠刮肚半晌,“我不是嫌你不是姑娘。伏伶,我……我……你这人挺好的,我一点都不讨厌,真的。”

  伏伶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你看,你照顾人照顾得这么好,谁要是娶……不是,谁要是和你在一起,一定生活很幸福。但你应该找个配得上你的女孩子,不应该找我。我这人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目前虽然混了个朔方军的副将,可还是什么都不会,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就战死沙场,你要是跟了我,肯定耽误你一辈子。”

  “……”

  伏伶似乎轻笑了一声。

  “别这么说。有我在,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有你在?什么意思?”陈忆安疑惑道,“难道你也会行军打仗不成?”

  “我是说,你如果有难,我肯定会帮你。”伏伶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伏伶……唉……”陈忆安听了这句话,不由垮下了脸,“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觉得欠了你数不清的东西,怎么还也还不清。”

  “那你就欠着吧。”伏伶撂下一句话,竟就这么扬长而去。

  “唉,我……”陈忆安看着他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顿足无言凝立了半晌,只得转头回到朔方军营,揣着伏伶给他的两个饼。那些饼子真的很好吃,他决定无论如何,先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再去考虑这些磨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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