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 作者:七声号角(上)【完结】(68)

2019-05-20  作者|标签:七声号角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贺琛最终是要走的,临上车前再次叮嘱冷佩玖好好过年。冷佩玖站在原地给他挥手,贺琛弯腰进去一半,接着一顿,他再次折身回来一把抱住伫立在雪地中的冷佩玖。

  “军长?”

  冷佩玖感觉到一双铁臂紧箍身躯,火炉般的怀抱令他温存不已。“军长再不走,天就要晚了……”

  贺琛埋头在他肩上,深深吸一口气。凛冽的雪味儿夹杂着木香,是比鸦片还要摄人心魄。他的大手在冷佩玖背上拍了拍,这一次短暂分离,终于让贺琛尝到了牵肠挂肚的味道。

  贺琛不说话,冷佩玖只好接着把场圆下去:“军长,快回去吧。老爷夫人等得久了,礼数不周。你若是想佩玖了,抽个空来广和楼听听戏,元宵那晚我登台。你要来,我给你提前留好包厢。”

  此时,北平的大雪鹅毛般一片片跌落,呼啸寒风卷着令人瑟缩的刀刃。车站外久久站立一众人,黑压压地排成一列。

  他们无言地等待着,直至贺琛轻轻放开冷佩玖。

  这一次,贺琛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冷佩玖回到金宝街,这里有许多遍布胡同深处的大宅院。他轻车熟路地找到家门,站在门口恍惚了好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年的光景,竟恍若隔世。

  他推门进去,院子里万籁无声唯他一人。

  冷佩玖常在想,风风光光这些年,真正的生活却总是伶仃一人。

  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进了屋,屋内还是原来的摆设。椅面桌面灰尘不染,看来所托之人把这里维护地挺细心。

  冷佩玖取下围巾,坐在客厅里。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室内如露天一般冰冷。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无人点灯,亦无人暖粥。

  冷佩玖静默地坐在黑暗中,他垂眼盯着自己的膝盖。上好的绸缎,金丝勾出的翔凤在残阳中光芒流转。

  太安静了,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墙上挂钟的时针一擦擦走过,象是谁的脚步声。

  冷佩玖呆呆地坐到夕阳下山,车站前淡定自若的微笑早已荡然无存。他斜斜地靠在红木椅上,往下滑了一段。整个人如落寞的寒鸦。

  直到手指冰凉,脸颊也没了温度。

  冷佩玖轻轻合上眼睛,一注温热的s-hi意滚烫了下巴。

  宽阔无边的客厅好似广袤无垠的雪原,久久的,久久的——雪原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稍不注意,又被卷入了横暴的雪风中。

  “果然,还是想跟他回家啊……”

  贺琛到达贺府时,一众家眷早在门口等着了。一如郑叔踮着脚、撑着脖子等在车站前。完全一比一复刻照搬,贺琛觉得有些好笑。

  贺老爷与贺夫人站在中间,从左至右依次是二弟贺林及二弟媳、三弟贺许云、四妹贺珠及四妹夫、五妹贺珍。其他人便是今晚请来的宾客,大多与贺琛相熟,也有些生面孔。下人站在两旁,齐刷刷地等着。

  此场面声势浩大,对贺琛的重视程度一目了然。而贺琛本人不大喜欢这种虚假场合,跟傻子似的被人围着转。

  他上前与父母打过招呼,受了贺夫人几句象征x_ing的责骂。弟妹们左右瞧瞧,没见着传闻里的另一人!他们耐不住新鲜劲,lū 了贺琛就要走,想问个究竟。

  众人见这一家子终于和好,笑闹着进了贺家大宅。

  这晚,宴会持续到凌晨。最后只剩年轻人打牌跳舞,老爷夫人提前睡下,贺琛作为一家长子有义务陪着大家继续玩。

  他在牌桌上显得漫不经心,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摸牌。贺琛满脑子的冷佩玖,完全不知这叫相思入骨。他只觉这牌局还没与冷佩玖在一起听戏有意思,过年也真真是无趣。

  不知现在他的小玖在做些什么,估计早已睡下。

  有没有蹬被子?贺琛想起冷佩玖半夜里孩子气的翻身,不由得轻声一笑。

  这一笑可不得了,牌桌上其他三位都看傻了。了解贺琛的人明白,贺军长一向吝啬言笑,这是想到哪家伊人,竟露出如此温柔的笑意来。

  三人互看一眼,明白对方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除了那谁谁谁,还能有谁?

  嘿,门儿清!

  不过,就是有人想添堵,反正牌桌上调侃的风流话一打接一打。

  贺琛对家坐着位新派少爷,他笑嘻嘻道:“据说琛哥好事将近,沈家留洋回来的大小姐,贺夫人给你都定下了!恭喜恭喜啊!”

  贺琛没接话,一提这事他就烦。但大过年的,又是在贺府做东,不好甩人脸色。

  这位从天津来的少爷没什么眼力见,给他面子还蹬鼻子上脸。他只听过贺军长的名号,没真领教过马鞭的滋味儿。

  他见贺琛不说话,自顾自说:“既然大哥您要结婚了,那姓冷的兔儿爷,可否借给老弟耍耍?反正我是不嫌弃,早想尝尝别样风味!”

  这话说得露骨又大声,邻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众人哄笑起来。女人们用手帕捂着嘴角,眼睛瞪着他,说他不正经。嘴边又是明明白白的嘲讽和讥笑,兔儿爷,可不就是拿来让人耍的。

  贺琛眼睛暗了几分,手上吃牌的动作没停。

  接着,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单手将牌面推到。

  “胡了。”

  他说。

  他抬起眼皮,凉凉地看着对家少爷。

  “找死?”

  轻飘飘二字,引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无人再敢笑了。

第42章 红拂传

  贺琛在北平耍横,横得有模有样十分霸道。

  连鸣在上海哄人,哄得心花怒放得心应手。

  这是苏穆煜和连鸣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很有些纪念意义。搞不好照这个势头下去,他们还得留在上海过第二个年。

  苏穆煜没什么亲人,自幼对过年的意识淡薄。别人团聚,他还是照样懒懒的过着。街道上张灯结彩,落在他眼里也不足在意。

  连鸣不同,他在小时候对“春节”二字曾有一番憧憬。后来随着年岁增长,连余风时常不着家,他母亲也对一家团圆这种事儿兴致缺缺。连鸣的记忆中,万家欢聚时,他最常干的事是在打靶场练枪。

  唯独每年爷爷从岛上回来,一家人才有两天所谓“过年”的样子。

  把一个家经营得这般冰冷,世上无人能出连余风其右。

  说起这点,连鸣倒是对他爹心服口服。

  不过,如今有了苏穆煜在身边,连鸣忽然对过年生出些期待来。除夕夜当晚,苏穆煜照常做好饭——勉强算是一顿年夜饭。两人在客堂中对坐,碗里的汤汁儿还冒着热气。

  苏穆煜自从连鸣的伤势好转,终于有机会开始琢磨新戏的事。他打算给冷佩玖写一出《觅知音》,以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故事为基础,加点新东西进去。

  苏穆煜听戏看戏这么多年,偶尔研究戏词,要说写新戏,这还是头一遭。他不敢把故事画大了,否则最后写出来的戏词不伦不类,冗长繁重。反正,这写新戏与琢新玉有异曲同工之妙,得精雕细刻,下足了功夫。

  苏穆煜一钻进戏词里就出不来,此时吃饭也将纸笔摆在手边。他同连鸣边吃边聊,灵感突发时立刻搁了碗在纸上涂涂写写。

  一顿饭吃得极慢,连鸣向来不太喜欢苏穆煜吃饭不专心。

  “阿煜,吃完再写。不好好吃饭很难消化,晚上你的胃又该难受了。”

  苏穆煜头也不抬,这么一打断,刚刚的灵感不翼而飞。他皱眉,敏思苦想片刻后将笔拍在桌上:“连鸣,你怎么就跟老妈子附体。妈宝还是什么?好不容易想到的新点子,哗地一下又飞了,你说你怎么赔?”

  “哎,阿煜,做人讲点良心好伐?你自个儿说说,这新戏是不是有一半的创意属于我。”

  “是是是,然后那一半的创意还没法儿用。”苏穆煜撑着下巴用筷子拨弄盘里的菜,“怎么就把你能的。”

  “行,你能干,你拔份儿,”连鸣一筷子打在苏穆煜的筷子上,“说了多少次,夹菜不要乱搅。”

  苏穆煜瞧好的r_ou_还没上手,眼见着跟那灵感似的要飞了。他觉得这样下去,两人定是没法好好吃饭。

  苏穆煜放下筷子,“连鸣,好歹是咱们第一次过年,能不能愉快点?”

  “哟,您还知道咱们在过年啊。瞧瞧别人过年是个什么氛围,我们这是个什么氛围。干脆我把教案拿在桌上来算了,直接把年夜饭改为年度总结大会。”

  连鸣这句话说得顺溜又膈应人,他说话的语调有些慵懒,尾音总是上扬。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苏穆煜眨眨眼:“连鸣,说句实话,打我有记忆起,我就没过个年。”

  连鸣一愣,眼里神色黯淡几分。

  苏穆煜从小无亲无故,对感情这回事本就淡薄。他无所谓亲人,无所谓节日,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又坚强地活着。他从不对任何节日有期待,因为到了那一天,同样只会是自己一个人。

  有什么意义呢?

  时常去想,他还会有一丝恐惧。自己从哪里来,儿时的记忆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永远想不起父母的脸,他同展世一那群人又是如何相识。

  苏穆煜不是没想过,反而是因为想得太多,渐渐麻木了。无人在意也好,无人所托也好。深情无处可依,相思无处可寄。

  这都算不得什么。于苏穆煜来说,人世是一潭深渊,何人能探究茫茫?

  反正最后都是死,既然人死归尘,活着的这些事,大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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