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历经沧海桑田，总会留下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云霄子牵着青元的手，慢慢穿过一条又一条青石街，走过包子铺，馄饨店，直到暖黄的夕阳又铺满了一整条长街，将两道人影拉的长长。
青元咬着一支糖葫芦，怀里揣着半包驴打滚，敏锐的感觉到了些什么。
这些地方，不知何时，也不知何人，曾与云霄子一同走过。
自己随口一说，似乎选了个不怎么好的小镇。
“我们……”
“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守中。”云霄子先开口了，目光中有几分哀伤，“我不曾想，你会说想要来这座小镇。”
因为那住过园子，也在这啊。
青元狠狠的咬了一口糖葫芦，嚼的嘎吱响，赌气似的扭过头，不去看云霄子的脸。
“青元。”云霄子柔声唤道。
“哼。”
“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狐狸甩了甩并不存在的尾巴，刚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凝，扯了把云霄子的袖子，低声道：“看那！”
云霄子望过去，除了一间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包子铺，什么也没看见。
“你见着了什么？”
“……也许我瞧错了罢，好像是……梦妖？”
“他带走了守中的尸体。”云霄子不自觉的将手按在了剑鞘上，眉间闪过一丝怒意，“青元，你当真瞧见了梦妖？”
“应该不会错的。”狐狸有些迷惑，“梦妖去包子铺干什么？”
包子铺能做甚，自然是买包子。
云霄子脸色忽然变了，按在剑鞘上的手哆嗦起来，声音也在发颤：“青元，他往哪走了？”
“后面小巷……”
“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鹤一！”狐狸追赶不及，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进包子铺买了两个热乎包子吃了起来。
梦妖走的很快，等云霄子转到小巷里的时候，只发现了很淡很淡的气息，再追下去，什么也没了。
“你在找谁？我吗？”
云霄子一转头，就看见梦妖在树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望着他，手里纸包一抛一抛的，悠哉的很。
“梦妖！”
“怎么？喊那么亲热做甚？”梦妖从树上跳下来，大大方方的走到云霄子面前，似乎并不怕他做点什么。
云霄剑“铮”的出鞘，狂怒的杀意如同波涛汹涌，剑上寒光烁烁，冲着梦妖狠狠斩下。
梦妖一动不动，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熟悉的长剑突然出现，架住了云霄剑，同时一道身影挡在了梦妖面前，回头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你来的正是时候。”梦妖嘴角恶意的笑容彻底绽开了，挑衅的瞧着云霄子。
云霄子整个人都愣住了，颤巍巍的喊道：“守中？”
“嗯？”天渊子转头，抬起一双暗淡无光的眸子，疑惑道，“你是谁？”
一刹那，云霄子竟不知说什么好，心忽然被攥紧似的透不过气来。
“守中，你的眼睛？”
天渊子皱眉，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为何要对阿魇动手？”
“大约是认错人了罢。”梦妖眼中的得意无以复加，一手揽住天渊子的腰，亲昵的在耳边厮磨道，“我想和他说会话，你先去前边的巷子等我，莫要乱走。”
天渊子犹豫了一下，道：“他若再对你出手，我……”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梦妖在他的额角啄了一口，催促般的轻轻推了推。
待天渊子走远了，云霄子冷冷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梦妖抱着手臂，啧啧道：“挺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就不要呢？现在想要回去？晚了，他已经是我的了。”
“……你对他，可是真心？”
“真心？”梦妖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反正比你对他好，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也不信，只信我。就算你去告诉他，我在拿他取乐，他也只会掏剑砍了你。”
云霄子指尖一颤，险些没忍住把剑架到梦妖脖子上。
“我救活他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梦妖慢条斯理的的掏出包子，咬了一口，“只可惜救活的时候，眼睛就是瞎的。”
“灵眼……”云霄子低低道，“天君逼他用灵眼，时间太久了。”
“啧，真不是个东西。”梦妖瞅了瞅他，也不知道在说谁，“至于他的记忆，都被我吃了……嘶，你冷静点，不然我就把守中喊过来了。”
云霄子反而加大了力道，剑在梦妖颈侧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把妖丹暂时借给他吊命了，当然得吃点什么，不然他活了我就死了。”梦妖小心的捏住剑刃，挪开了些，“后来我也问过他，要不要把记忆拿回去……”
“守中的记忆还在你那？”
“把剑拿开！”梦妖眉毛一横，怒道，“当然是没了，可我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自然可以以梦的形式重现给他。”
云霄子道：“那你还回去了？”
“没有，”梦妖又露出了欠揍的笑容，“他说不要。”
云霄子慢慢收回剑，喃喃道：“不要？”
“我来这，是想看看他记忆里那么好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妖嗤笑一声，“可惜不怎么样。你还是别去找他了，和你的小狐狸开开心心的呆在一块吧。”
说罢，梦妖便绕过云霄子，朝天渊子那走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肩并肩走着，夕阳把影子拉长，长的似乎穿到了过去，然后渐渐消失了。
云霄子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狐狸抱着一大包麦芽糖找过来了。
“鹤一，梦妖呢？”
“走了。”
“那你问他……”青元望着云霄子的神色，把话吞了回去，拿出一块麦芽糖塞进他嘴里，“刚买的，很甜。”
云霄子忽然转身紧紧抱住青元，一言不发。
狐狸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见云霄子的一绺发丝垂落下来，顺手给拨到了耳后。
“青元。”
“我在，还想吃糖吗？”
“去别的城镇，好不好？”
“好。”狐狸又掏出一块糖塞进云霄子嘴里，还附带一个轻吻，“喜欢你。”
第45章 四十五章
天界。
天君把玩着手里的半块府印，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丹心子道：“陛下为何不即刻攻打冥府，将余下的半块也夺来？”
“那是荒兮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本君不想动。”天君站起来，往偏殿走去，“有了这半块府印，本君已经能够近他身了。至于冥府会如何，还得看他自己的抉择。”
丹心子神色复杂的望着天君离去的背影，道：“陛下，对冥君切不可心软……”
“不需你来多嘴！”
天君行至偏殿前，推门而入。
偌大的偏殿，冷清的没有半点人气，屏风后一张纱幔重重的大床，弥漫着诡异的黑气。
天君绕过屏风，便再也无法前进半分，被那云雾般缭绕着的诡异黑气生生拦住了。
天君冷冷一笑，取出府印，以仙力催动，接着轻易的便走进了黑气之中。
荒兮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呼吸绵长平缓，仿佛只是睡着看一般。
“你以鬼气阻了我那么多年，如今该醒了吧。”
荒兮缓缓睁眼，道：“虚极。”
“我没有对冥府动手，那祭坛的封印自己失效的。”
“那又如何？”荒兮支起身，却因为睡了太久手脚无力，只得靠在床柱上同他说话，“你以为，这般我便不会厌恶你么？”
“本君不在乎。”天君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眼底似乎有着一丝不甘，“冥府尚在，而你也无法再躲在鬼气之中沉睡，该做抉择了，荒兮。”
“你之前给我说的两条路，是什么来着？”荒兮斜着眼，满脸轻蔑，“我忘了。”
天君的眉毛抖了一下，伸手掐住荒兮的下巴，凑到近前，一字一顿道：“臣服于我，还是同冥府一起灭亡？”
“我不想选。”
“本君的耐心是有限的。”
荒兮歪头：“我就是不选，你能怎样？”
“你！”天君气的七窍生烟，“你以为我在同你说笑吗？！”
“难道不是？”荒兮冷淡道，“我已经落在了你手里这么多年，你居然还留着冥府，就为了等我一个回答？我答与不答，又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