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即吾乡 作者:苏意暖【完结】(4)

2019-05-19  作者|标签:苏意暖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挽云笑了:“书桌,帮你抄书。”

  “你总要告诉我这乐曲叫什么名字?”

  挽云想了一下,“妖邪。”

  “要挟?”宗白迷惑。

第4章 我陪你一起逃

  “妖精的妖,邪恶的邪。”挽云道:“本没有名字,你问我,我只能想到这个名字。”

  挽云到书桌前抄书去了,遗宗白在那里长久呆痴。

  晚间宗白将抱月摘星赶走后,请挽云睡自己的床,自己睡木塌,挽云笑了笑,也不推辞,就此睡下。

  宗白有许多话要问,终究忍了。

  第二日晨起抱月进来发现少爷睡木榻,挽云睡了少爷的床,当下怒从胆边生,趁少爷出去的当,对挽云冷笑翻白眼:“你也不怕这床折了你的腰!”命挽云打水扫地,趁不注意朝挽云脚下使绊子,摔得挽云一身脏污,再狠力踢了两脚,命挽云站起,点着鼻子训斥责骂。挽云只静静听着,什么也不说。稍会儿宗白回来,瞧了挽云形状,立即上前拉了挽云的手,心疼问:“这是怎么了?摔了?抱月!快准备洗浴用水,再取了我衣服来,服侍挽云沐浴换衣。”抱月恨得无声,只得着手准备去了。挽云清平宁静,什么也没多说。

  宗白觉得自己被挽云的x_ing情迷住了。移位思考,若自己出身富贵,被人——那么□□了——又沦为小厮,心头怎么也过不去的。羞耻无颜自不必说,愤懑伤心是免不了的。但遭遇显然在挽云身上没落下任何痕迹。他清清亮亮的笑着,温温和和的说话,安然于环境的变迁,仿佛这遭遇是自然而然的生命历程,不慌不恐不忿不恨不怨,太难得了,而瞧挽云的年龄,应该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因问:“你多大了?”

  “十六。”挽云答。

  宗白愣了,他觉得挽云怎么也比自己小,哪知年龄竟比自己大,他不肯承认,就不再多说了。

  他们一起在桌前抄书。世间最烦恼的抄书事竟成为人间乐事。光芒自竹叶窗棱里照进来,照在挽云洁净美好的眉目,宗白目不转睛的看着,心眼里全蕴了笑。待抄书乏了,宗白便拉挽云去园子里散步。花啊,Cao啊,楼台,夕阳,没一样不能说不能聊的,宗白这么多年就没有说这么多话过。挽云的x_ing情也随和,他说什么便陪着聊什么。

  挽云赞赏怡园步移景换的布局,宗白说:“这园子是按我母亲的意思建的,以前我母亲在时每天拉我到园子来教导仆人修整花Cao,维持最好的景致,如今都由我来做了。我喜欢这里,便搬进来住,每日里作画、读书、散步、钓鱼,就觉得母亲还在,一切还如往日的温暖安宁。”说着忧伤起来。

  挽云慰道:“想来你真是幸福,可以凭借园子感知母亲的存在。建筑便有这好处,可将主人的精神、对生活的理解存留下来,不管多少时光过去,都可亲近,可思恋,可钦慕。如你的绘画一样。不似音乐,过去了就没有了,无据无形,我特别想念我的弹琴师父,可异日再追想,连凭介都无。”

  “可是我听过你的音乐,震颤了,也记住了,那记忆永生不忘。”

  “快忘了吧。”挽云笑道,“这么一说我都羞愧了。我师父说,琴音应清旷雅致,高蹈超脱,修身养x_ing,可我一任情感的放纵宣泄,实在是错了。”

  宗白道:“不可能忘。你若想抹去那个记忆,除非再弹一首,以新换旧。”

  挽云笑了,转头一想:“也罢,回去我再给你弹一曲,你记这个,忘了从前的。”

  那一曲甜美舒适,清新雅致,有世间所有的欢欣,生命在春光的枝头上绽放,一切都是可爱、舒服、自自然然,恰是挽云本来的样子。

  宗白沉浸在琴声之中,眼望挽云,觉得挽云就是他一直仰慕钦敬的母舅家表兄弟们的样子,诗书琴画中长大,一身皎洁风骨,举止翩然若仙。他幼时随母亲只去过一次谢家,谢家人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美好的印象,奈何父亲因政事与谢家翻脸,两家再不来往,母亲也忧郁过世。念及此,一时冲动,说:“挽云,我们一生就这么伴着可好?”

  挽云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一下,没待他说什么,外面仆人报:“老爷回来了!”

  以往宗白听到老爷二字都会激灵哆嗦,可今日宗白思绪沉浸在挽云的音乐里,从容更衣,满面含笑,觉得人间就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不能逾越的,一如挽云,任何经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挽云在旁边问:“我的来历你怎样对你父亲讲?”

  原来挽云担心这个。“不讲。”宗白一笑,去见父亲了。

  宗白心里有数,是因为父亲对他的身边人从来没关心过。自从与继母发生不快他搬到这个园子来,继母对他不闻不问,下人们自然有眼色,不敢多事告知父亲他捡了一个仆童放身边,那样就将继母的疏于管理也牵连进去,阖府不自在。

  宗白行礼见过父亲,见父亲的神色倒如常,没有生气疲累不快的样子,看来这次贵妃没作幺蛾子,父亲差事顺利。

  宗铎目光扫过五个儿子,不偏不倚落在了宗白身上,宗白心一慌,难不成真要问到挽云头上?

  宗铎却是对长子宗智开言:“智儿,你和白儿留下。”命其余儿子退下。

  宗铎的五个儿子中,只宗智与宗白是过世的原配夫人所生,宗白稍放下心,看来父亲这是要说一些关于母亲的事。兄弟二人落座,宗铎问宗白:“你今年有十三了吧。”

  宗白道:“回父亲,到今年九月孩儿就满十五了。”

  宗铎“哦”了一声,叹气道:“你母过世后,日子竟然过得这么快,我还记得那年为你赶走读书先生打你的事。你可为此记恨爹吗?”

  “爹这么说,孩儿无地自容了。孩儿顽劣不读书,原该教训的。爹是为孩儿成才。”

  “这话明白。我这五个儿子中,四个随我习武,只你自幼身子弱,你母亲做主让你习文,你天资聪颖,父亲原是期望你成为管仲孙武一样的人才,你却只喜欢画画。”

  “孩儿不孝,愧对父亲期望。”

  “现在便有一个你孝顺的机会。爹前些日见到了云太师,言谈间听说你擅画,云太师便提出可收你为义子。云太师琴棋书画皆为当世高人,你能拜入他的门下也是你的福气。”

  宗白惊愣抬头。宗铎已道:“已经定了,下月初二你就赴京。若拖延了,云太师会误解不快。此番进京服侍在太师身边,你多小心乖觉,凡事顺从,别使x_ing子,否则爹爹也保不了你x_ing命,稍有差池,怪罪下来,一家人都会被牵连,此中厉害想你也明白。如今跟你的都是谁?”

  “林福、抱月、摘星。”

  “怎么只有三人?”宗铎皱眉。

  “原有八个的,孩儿因不顺意给退回去了。”

  “没有再补上吗?你继母真是太不关心你了。”因命进来。看了林福三人一遍对宗智道:“你从府兵里挑五个中用可靠的给你弟弟。”

  宗智应了,宗白也就遵命退出了。

  一路上宗白觉得怪怪的,说不上忧,也说不上恐,只是觉得心内不舒服,闷闷回房,仰床上发呆。

  抱月对犹自抄书的挽云说:“别抄了,不用了。”声音也是忧愁的。

  挽云停笔。

  宗白在床上说:“都烧了吧。——我写的都烧了,挽云写的留着。”

  因时日紧,抱月摘星开始收拾衣物,这个带着,那个留着,忙的四脚朝天的。宗白只一边看着,跟旁观别人的生活似的。忽然跳起来,命请武术师父来,继续学拳脚剑术,练得发狠,汗流浃背,披星戴月。抱月劝不住,使眼色让挽云劝,挽云道:“让他练吧,总有个事做,有个发泄。”

  这天宗钦来,满眼爱意的深看一眼挽云,然后讨好般对宗白道:“你此番进京,挽云给叔留下吧,叔一定照顾好他。”

  宗白道:“我带他一起去。”

  宗钦傻了眼:“你带他?”摸摸宗白额头:“我亲侄儿,你脑子没糊涂吧?你上京做什么去了?就给太师白当干儿子?哪有这等美事?那大家不都抢着去,五个兄弟怎么会轮到你?”

  这也是宗白一直心不安的,因问:“那为什么轮到我?”

  “因为大家都不爱去呗。叔告诉你,这太师明着是收干儿子,暗地里嘿嘿,弄那个龙阳之好,他的干儿子都是仗着这个才当官捞好处,耀武扬威。你若带挽云去,不是平白给自己带个对手吗?有他在,你能得宠?”

  宗白瞪住宗钦,忽的一拍桌子:“你胡说!我是爹亲儿子,爹怎么会让我——”宗白的手攥住,攥出青筋来。五个儿子就他不能带兵打仗,他可不是最没用的那个?

  这也算物尽其用?宗白咬紧牙根。

  宗钦道:“不让你让谁?智儿老大,不可能,底下四个就你没有亲娘,让旁人谁去那当娘的还不把大哥哭死。”

  宗白瞪着眼不做声。宗钦见宗白这个情状,不敢再多说,只道:“你慢慢想明白啊,明儿个叔再来。”

  好一会儿,抱月小心地过来:“爷,二老爷没准瞎说呢。你跟镇国公王家小姐订的亲,老爷若送你去做那个——对镇国公也没法交代啊。”

  宗白忽然对挽云道:“你说,我二叔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云老贼的干儿子是不是都是男宠?”

  迎着宗白的目光,挽云好一会儿才道:“你逃吧。”再加一句:“我陪你一起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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