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提手的动作，云楠的衣袖往上滑了点，然后云瑐就看到了蛰伏在他手上的一块烧伤，数处刀伤。
脑中浮现出一个可能，表情有些恍惚，不禁开口：“这饭……”
云楠笑着又拍了两下，“趁热吃。”
接着便出去了。
云瑐一个人对着满桌饭菜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
等他回神，饭菜早就冷了。
可他还是笑着拿起筷子，冷菜就着冷饭，将满桌饭菜吃了个干净。
胃里暖暖的。
他觉得他可能被感动到了。
感动？真是奇怪，章茗为他做了这么多他都没有感动，为什么云楠只是给他做了一顿饭，他就感动了呢？是现在他的心变软了？还是他把云楠放得太高了？
重景是在歌舞坊找到小楼的。
如今的歌舞坊，已经渐渐没了以前的热闹。
现在的人，要么就顾着担心受怕去了，要么就跑去修仙悟道去了，像这种歌舞之类的娱乐，已经逐渐从人们心中淡去，从人们眼中淡去。
歌舞坊的妈妈带着歌舞坊的姐妹搬空了歌舞坊，早已远走高飞。
以前的歌舞坊，总是与奢华，靡乱，高贵，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的歌舞坊，却只能与破败，残旧，落寞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断壁残垣，虽是夸张的说话，但与之前的繁华作比较，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都说人在最无助最恐惧最脆弱的时候，会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
小楼的生命，从歌舞坊开始。
原本只是来试试运气，没想到真的在这儿找到了小楼。
整个歌舞坊，只有一间房亮着灯，就是小楼的房间。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要赶紧到她身边去，将她拥在怀里。
而在小楼听来，这急促的脚步声，更像是前来捉拿她的人在不断地逼近。
在重景离她刚好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候，她突然尖叫出声。
重景本来要敲门的动作转为推门，行色匆匆，心惊胆战的。
他看到的小楼，面容憔悴，骨瘦如柴，小腹微微隆起，红发缭乱，抱作一团。
而他印象中的小楼，甚至是几天之前的小楼，都是高贵典雅的，温柔如水的。
他想走过去抱住小楼，好好抚慰他的爱人，可是小楼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弹跳而起，捂着肚子，费力窜到了一旁，躲过了重景伸出的双臂。
这样的场景，重景以前见过一次，那是他刚把南子卿从弄玉的地牢救出来的时候，那时候的南子卿，也如同小楼这般，对于他的拥抱，只知道躲藏。
只不过，那时候，他只是觉得同情，或者还带着点怜惜。
可现在，看着小楼的举动，他却觉得心疼极了，眼泪像是要夺眶而出，甚至恨不得以身替之。
这就是爱吗？
这般神奇的东西。
“小楼，是我，阿封。”
他把声音放到极轻，语速放到最慢，可还是听得出他声音的不稳，有些发颤。
小楼猛地抬头，无神的双眼慢慢聚焦，重景也慢慢出现在她眼睛的倒影之中，只是，与重景预料的完全不同，她所作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投入重景的怀抱，而是飞身离开重景的动作范围。
她坐在房梁之上，双手习惯x_ing地护住腹部，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她的孩子。
“下来。”重景吓坏了，也不管什么温柔了，而是张开了嗓子冲着小楼喊。
他的本意是上面很危险小楼在上面待着不安全，可小楼却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重景，他们都是来抓我的，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听说女人怀孕时期会变得十分多疑善变，重景原以为只是无稽之谈，没想到还确有其事。
但他现在可没有闲情想这些事情，他得先把小楼弄下来。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然后，他直接纵身跳起，往小楼而去。
小楼的反应很大，几乎是重景跳起来的同一瞬间，她也跟着跳起来了。
不过重景是冲着她的位置过来的，而她是冲着窗户的位置过去的。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小楼的速度远远超过重景的想像。
她腾空的时候，恍如她就是一只身体轻盈的小燕子，而不是一个有孕在身的弱女子。
重景这才有些慌乱了，他费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找到小楼，若是这一次又让小楼独自离开，先不说她该去哪儿，单单是那些疯子的埋伏追杀，凭现在的小楼，是根本应付不过来的。
双拳尚且难敌四手，何况这双拳的主人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而她的对手也远不止是四手。
他烦躁地撇撇嘴，那些该死的人，连他的人都敢动，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不是不把神子大人放在眼里，而是不把他重景放在眼里。
他正想从窗口跳下去追上小楼。
却先听到了小楼的尖叫声。
那满含着痛苦，绝望，怨恨种种情绪的尖叫声，扰得重景一阵心神不宁。
低头一看，却是小楼正跪坐在地上，而地上，铺满了尖刺。
重景愣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楼从这里跳下去，而地上却铺满了尖刺，那小楼……
她的脚废了。
小楼仰天大笑，声音中，尽是凄楚与悲寂。
那浓厚的绝望，那绝望的笑声，就连天地都忍不住为之变色。
天雷阵阵，电闪雷鸣。
小楼艰难地站了起来，慢慢挪着腿，从尖刺上踏过，一步一步，都是带血的脚印，她走过的路，连成一条红色的印记，触目惊心。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自然垂下。
“重景，你若当真绝情如此，他日，便莫要后悔。”
她有两只手，一只手心放着她的孩子，一只手心放着她的爱人。
“重景，是不是神都是没有心的？明明几天前你还在跟我浓情蜜意谈着男婚女嫁的喜事，今日却与外人联合欲致我于死地，若不是没有心，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能够握紧的只有一只手了，她只剩下她的孩子了。
“重景，你伤我可以，却不准你伤害我的孩子，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脚真痛啊，小楼想着，又忍不住笑了，她这辈子，怕是不能再跳舞了。
这双脚，可以跳出各种各样的舞步，柔和的，泼辣的，刚劲的，灵活的……
现在这双脚废了，她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跳舞了。
她其实很喜欢跳舞的。
可是，她这辈子，都还没怎么好好跳过舞。
她刚刚可以上场跳舞没多久就遇上了重景，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就像是罂粟，明知有毒，可还是忍不住靠近，那阵子她的心思都放在重景身上，根本没怎么跳舞，就是在歌舞坊轮到她上场时，也只是随意跳了了事，根本没有用心，再后来她跟重景好上之后，就更没有跳舞了，她搬到了倚云居，就连以前跳舞的工作都没了。
现在呢？她的脚废了，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她今后，都不能跳舞了，甚至，她可能连路都走不了了。
老天，你是在惩罚我吗？因为她痴心妄想，想要跟神子在一起？还是以为她是鬼子，所以注定要被所有人遗弃？
重景眼睁睁看着小楼越走越远，却没有勇气追上去了。
是他害了小楼，是吗？
有人说，爱能让人变得勇敢。
但有时候，爱也会让人变得胆小。
因为太在意对方，因为怕对方对着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因为怕对方将自己放到敌对的位置。
就像现在的重景一样。
只能看着心爱的人的背影，却连追上去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
他要怎么说？
说我爱你？还是说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有用吗？说这些有用吗？
小楼的脚会康复吗？小楼还能够毫无芥蒂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吗？小楼会相信他的话吗？
爱情会让人变得弱小。
重景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弱小。
第87章 敛才
自从知道外面有人在找他，云瑐就在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人？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还把青楼毁了，怎么看，都不会是普通人能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