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煮酒 作者:千世千景【完结】(11)

2019-05-18  作者|标签:千世千景 复仇虐渣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风沙渐歇,晨曦微吐。

  大漠苍凉,一如千秋万古。

  白衣人站在那异样的静谧中,凝重沧桑如雕像一般,迟迟没有回头。他眼前朦胧一片,恍恍惚惚又是当年鬼哭峰上大雨倾盆,锥心刺骨之痛。

  没想到他辗转三年,多少沧海桑田,却又兜回了原点。

  他要报仇,偏偏岁月倾塌,一切恍如隔世。

  他要苟活,偏偏心冷心死,诸般索然无味。

  似乎上天就是要作弄他,迫害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总是要在绝望里给他希望,然后又在欢喜至极时无情带走一切;总是要看他战战兢兢地捧起幸福,然后又一掌打落在地;总是要让他笑,让他哭,让他连哭带笑,让他哭笑不得。

  沈无常抬头看了看天,不知是不是自己造下了太多杀孽,要加倍偿还?

  否则怎会有如此不公的人生!

  “我还是喜欢叫你沈西……”

  冷不丁听见这一句,那白衣人猛然回头,看见顾风流眼中担忧情切,却笑得云淡风轻。

  他猜不透了,他不想猜了!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上天的另一个陷阱?

  这个人说的话,做的事,究竟是不是上天的另一场y-in谋?

  他累了。

  顾风流看见沈无常极凄凉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比黄连还苦的笑来,然后忽然泪流满面,大口大口地咯血。

  那鲜血落在纯白衣襟上,一片灿烂妖冶。

  顾小公子着了慌,暗骂自己托大,那人新伤未愈还眼看着他与人拼命。待把人揽到怀里,一摸脉门,却吓得险些三魂六魄都出了窍。

  他虽然不通医术,但那人脉象微弱几不可触。

  白衣人平日一双清冽眼睛此刻却涣散非常,他气若游丝,慢慢道:

  “也罢,都好……”

  顾风流闻言只觉得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烈火中滚了滚,一腔子悲怨无处可诉,偏生还要装出笑脸来,哄他说:“说什么‘也罢’,这点小伤小病也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沈西缓缓闭上了眼,觉得头脑里昏昏沉沉,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小公子心急如焚,抱起他就去找叶四,却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人飘飘荡荡,眨眼间到了眼前。

  “四爷!”

  顾风流连忙喊住了,心说这千手魔头也是福大命大。

  那青衣人听见他声音,凑过去,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咋舌,沈无常那新伤虽厉害却也没到了要命的程度。可眼前这模样要是晚了一时半刻,恐怕大罗神仙也没得救。

  “那女人是独孤老妖怪的徒弟,我不好真与她算账。但也不过离了片刻,怎么就这样了?”

  “方才孤星照月楼派人来截他,与人拼命了。”

  叶四闻言一双眼睛飘飘转转看着顾风流,“你就放任他一个伤患这样?”

  顾风流哑了声,半晌才呐呐道:“是我无能,没拦住。”

  叶容弦看这顾七公子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意气风发,此时却红了眼眶,从头到脚惊慌无措,心说也是冤家路窄。他从怀里翻出一个白瓷瓶来,抬手给沈西喂了丸药,又指使顾风流:“去,送回乱云酒肆去。”

  大散关外缺医少药,幸而叶容弦药箱里存着不少,倒也合用。

  乱云酒肆的上房里弥漫着微苦的Cao药气息,当顾风流徘徘徊徊转到第二十三个圈子的时候,叶容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要是担心就好好坐着,在这里晃来荡去算什么?”

  顾小公子闻言,忙不迭坐回桌子边,没过一盏茶功夫,却又站了起来。

  “你说他,他怎么就……”

  叶容弦停下手上银针,叹了口气,忽然说:“你可知他是谁?”

  “沈……沈无常?”

  “十八年前我游历关外,正赶上独孤老妖怪建孤星照月楼,那时候见过他一面。本来是记不得了,之前你说他知道我和独孤游是拜把子兄弟……我就想,莫不是他。”

  “名字不过世人口中一个记号,重要么?”

  “重要。三年前,沈无常被刺杀于鬼哭峰上,身中桃花火之毒,行踪成谜。从前我以为他是因过往旧伤而内力虚浮,如今看来却是用大半内力压制鬼哭峰一战所受剧毒。”

  “什么意思?”

  “我不知他遭遇了什么变故,竟不惜x_ing命要以十成功力相搏,毒x_ing失了控制走遍奇经八脉,自然要重伤到如此地步。如今内力与桃花火之毒互相纠缠,若废去一身武功,恐怕经脉虚弱承受不起;不废那一身武功,只能眼看着毒x_ing渗入五脏六腑,再没有治的了。”

  “他遇上了当年仇人。”

  “难怪……”叶容弦闻言继续施他的针,眼中却带了几分怜悯凄凉,他自言自语,“这世上的善恶都不过人心而已,你既要杀人成魔,又何苦自乱阵脚?”

  沈无常依旧合着眼,面色如纸,静默无言。

  窗外风声渐歇,日月穿梭,天地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沈无常一秒。

☆、告一段落

  三年前,鬼哭峰。

  红衣女人有一双长睫的眼,皎皎纯洁,如天边明月。

  而她的名字,也确实叫明月。

  那是关内任家金铺的大小姐,载了满车珠宝嫁妆,却不料遇上了劫道的马贼。一行人或死或伤,只有她浑身是血地逃到鬼哭峰上,正碰见沈无常下山采买。

  那年沈无常二十五岁,眼睛还没冷透,心也还没冻硬。从来只会杀人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救一个人,也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那年任明月十七岁,青春芳华的年纪,本就不想嫁给那四十好几的玉石商人。从没见过英雄的她,羞羞怯怯地把沈无常捧上心中百花盛开的神坛。

  一个世人冷眼,一个无家可归,似乎都是冥冥注定,也都是命运牵扯纠结。

  任明月亲手扎了几朵红绸花,又剪了些红纸贴着,那终日冷清的茅Cao小屋方有几分热闹。她半嗔半怨,说:“哪有新娘子盖头都不戴,忙前忙后搭彩绸的?”

  沈无常闻言露出个苦笑来,眉眼间些许愧怍,道:

  “都是我不好,若当年……”

  “说句玩笑话你倒当真了!”

  任明月打断他,忽然红了脸,低下头声若蚊蚋,“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好。”

  “你就一个‘好’字要说?”

  那大小姐把眼睛一蹬,腮帮子鼓着,脸颊一片娇嫩的桃花红。

  沈无常见状也就闭了嘴,举着杯子,

  “我沈某人不信天地鬼神,也不要日月云霞作证。只求今生今世不负青丝白雪,无论枯骨红颜,皆与你同往。”

  “说这些好听……”任明月忽然又想起自己那横死的父母,心中欢喜悲凉混作一团,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沈无常看她落了泪,不知怎么也跟着眼睛一红,却又忽然变了脸色。

  “什么人,出来说话!”

  任明月惊慌地看着他向门外大吼,连忙抹了眼泪,问:“怎么了?”

  沈无常按了按她的肩,要她放心,左手扣了莲花针在手,起身开门。

  就在门推开一寸许的刹那。

  忽然一把大刀破门而来!

  沈无常冷笑一声,抬手拍碎了门板,门外那大汉被内力掀出几丈远。他见状,一拔身形来到三丈开外。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又有五道人影陡然飞出,将他团团围住。

  沈无常穿着鲜红的吉服,眉眼如画,落在那些人眼中确是十二分寒意。

  六双手,都在准备杀他;十二只眼睛,都在害怕被他杀。

  穿红衣的人忽然一抖袍袖,猝然发难,十二支莲花金针如离弦之箭般破风而出。六人纷纷挥动兵器抵挡,不多时就战作一团。

  沈无常曾是孤星照月楼第一高手,千手魔头声名赫赫,那六人纵然武功不低,久战之下竟占不了丝毫上风,还隐隐露出些落败之势。

  那使刀大汉见不能得手,偷偷脱出打斗,往那茅Cao屋奔去。

  沈无常着了慌,掉头想追却被人死命拖住。他心中一乱,招式自然失了章法,被一枪刺在肩头,登时血流如注。

  任明月依旧穿着那红罗裙子,一把大刀架在她那纤弱的脖颈上。

  沈无常再管不了那些刀光剑影,抬手就想打出一支飞镖。

  那五人见他背后空门大开,刀枪斧钺少不了一并招呼。那活阎罗咳出一口鲜血,背后伤口深可见骨,眼睛却犹死死盯着那把大刀。

  他怒吼:“放了她!”

  “你若是就地自裁,我便放了她!”

  “卑鄙!”

  “与人拿钱,替人消灾!”

  任明月闻言吓得浑身颤抖,眼里满是泪光,却忽然说:

  “不负青丝白雪,无论枯骨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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