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风 作者:程小鹤(下)【完结】(29)

2019-05-18  作者|标签:程小鹤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欢喜冤家 复仇

  “好吧。”姚溪暮一口答应下来:“其实我也是想留你的,就是怕你不同意。你既然这样说,一定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说完带着俞星野走进自己起居的屋子,铺好床铺之后他安排俞星野:“你睡床上。”而他自己则从柜子里抱出另外一床被褥,打算在长榻上将就一晚。

  “这么冷的天,我怎么舍得让你睡别处,我睡大床?”俞星野不由分说的将长榻上的被褥抱回床上,“姚姚,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去别处睡不方便。你别嫌弃我,留在这里吧。”

  姚溪暮听着他说“别嫌弃”刺耳的很,依稀想起自己曾经是对江晚舟说过这样的话。

  ——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嫌弃我。

  ——你别嫌弃我,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这样的话,姚溪暮曾经说了多少?现在竟然也有人对他说“别嫌弃”这三个字。

  “胡说什么呢?”姚溪暮心中一酸,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不嫌弃你,床这么大,睡咱们两个绰绰有余。一起就一起吧,想来你应该都安排妥当了,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的,刚刚是我矫情了,你别介意。”

  俞星野继续铺床,姚溪暮出门拎来一壶热水,倒在盆中,招呼着俞星野洗漱。姚溪暮做丫头小厮的活计向来是轻车熟路的,他伶手俐脚地为俞星野端水拧帕,动作一气呵成。

  “不要把我当成客人。”俞星野接过热帕,反手在姚溪暮脸上细细擦过,笑话他:“你又不是我的小丫头,干嘛要做这些事?”帮他擦净头脸,俞星野又道:“我年纪比你大,应该是我来照顾你的。”

  “谁都一样啦。”姚溪暮不好出言拒绝,只是一直僵着脑袋,不敢乱动。他还只有小时候被人这般伺候过,如今很不习惯,看着俞星野转身将剩下的水兑入洗脚木盆。他悄悄脱去鞋袜,坐在床边,晃荡着两只脚丫子,赧然道:“我做这些习惯了。”

  俞星野神色不悦的将洗脚的木盆端到床下的踏板上:“为谁做的?”

  姚溪暮脸色红红,垂着睫毛,没有说话。

  俞星野当然知道他会为谁做这些事,没有来得及吃江晚舟的醋,只是纯粹心疼起姚溪暮来。他能够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寄人篱下,再怎样活泼也是生活的战战兢兢的。长大了又喜欢上山庄里的小主人,掏心掏肺的崇拜仰视。小主人矜贵高傲,竟然真的将他当作下人使唤。

  俞星野想起了自己,他也有不堪回首的时光:年幼时被母亲逼着练武用功的苦痛,被俞太师收为义子之前那屈辱的娈童生涯——俞太师知道他是亲子,当然不会对他如何。但旁人不知,对他的态度总是蔑视和轻慢的,直到现在也没改变什么。

  不过俞星野从来不在乎这些,他知道自己是所为何事,不会计较世人的眼光与命运的无常,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愚钝无知的,而他自己早已经豁出命去,亲自算计着运。

  水盆不小,可是挤进四只大脚丫子之后显得局促起来,姚溪暮在水盆中跟俞星野争起了地盘,不停踩他的脚,抬脚落脚间,搅起水花一片。在水声哗哗中,俞星野生出一种类似于“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感情。

  流水是洗脚水,不上台面,感情却不是假的。

  “姚姚。”俞星野踩住他的脚,平稳了呼吸,恐吓他道:“再闹我就亲你了。”

  姚溪暮吐吐舌头,慌忙取过一旁的布巾将脚上的水擦干,端起木盆,冲出门外倒掉。

  冷气随着他的出入被带进了房间,姚溪暮打出一个喷嚏,忙不迭的钻进被窝。汤婆子忘了烧,被窝里冷似铁,姚溪暮神情痛苦地哆嗦道:“好冷好冷。”俞星野在他身边躺好,掀开自己被窝的一角,冲姚溪暮招手道:“冷就过来,我帮你暖好了。”

  “不用。”姚溪暮将脸也埋进被窝里,瓮声瓮气道:“我一运气就暖和了。”

  “你真是个小傻子。”俞星野取笑他:“有人暖被窝不用,还浪费什么内力。”

  “我们说正事吧。”姚溪暮不知该如何接住话茬,说道:“你说事情快了了,是指俞太师很快要认罪伏法了吗?”

  “是的。”俞星野直截了当:“我让你跟我回去就是为此事,现在证据都被皇帝掌握了,每一样都可以定我父亲的罪。他经营多年,终于等到朝堂中并非是我父亲一人把持的时候了,他是等不及了。”

  “恐怕你帮了他不少吧?凭他一己之力,定然不能够。”

  “你能如此高看与我,那我也就不自谦了。”俞星野承认:“我确实帮了他不少,但他自己在我父亲面前也是做足了戏份的,他其实很有手段,心思也缜密,这些年悄悄培植了很多心腹,也在诸多地方屯兵,所以齐王现在只是气焰嚣张,并不敢真正如何。”

  俞星野知道姚溪暮不太清楚这些事,故意往细处说:“更何况嘉业侯是服了清灵丸回去的,齐王还敢怎么样?他也是在那头做做样子,帮皇帝遮掩的。”

  “那……”姚溪暮钻出被窝,在黑暗中跟俞星野面对面的相视了:“真的西楚质子你们也找到了?”

  “嗯,这还得感谢你大哥,是他找到的,大盗李灰猫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姚溪暮得意洋洋:“我大哥是很厉害的。”

  “初十是我父亲大寿,皇帝陛下打算在那一日宣旨,你我都要在场。”

  “还有哪些人会到场呢?”

  “你有想见的人吗?”俞星野忽然隔着被子抱住了他:“有吗?”

  “没有没有没有。”姚溪暮连声否认,转身朝内,将背脊对着俞星野,又觉得此举不妥,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微声向他保证:“真的没有。”

  “说谎。”俞星野轻笑一声,平躺着,仰头看着床顶,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从黑暗中发现了光明:“我知道你想见谁,你走之后他又来过一次。”

  “你怎么说的?”姚溪暮追问。

  “我怎么说?”俞星野猛地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牢牢抱住姚溪暮柔韧的身体:“你猜?”

  寒冷的冬夜里,姚溪暮却感受到了五月原野上的熏风,温暖怡人。熏风密密的包裹住他,让他的反抗显得很没有底气。

  “姚姚,让我抱抱。”俞星野恳求:“我不会对你怎样。”

  姚溪暮僵在他的怀中,只觉得他炙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侧,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俞星野恍然未觉,真的只是抱住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跟江少主说,姚姚跟我府上的丫头勾三搭四,没规没矩,被赶回寻绿苑了。”没等姚溪暮发话,俞星野接着说道:“他接着跑去寻绿苑找你,不过千Cao把真的‘姚姚’又找了回来顶替了你,他一看,真的有这个人,却又不是你,一时间也迷惑了。”

  “他没有那么容易被迷惑。”姚溪暮了解江晚舟,他的神思恍惚起来,仿佛身处大雾中,不见来路归途。

  思绪是茫然的,感触却是真实的。俞星野的怀抱很暖和,姚溪暮渐渐感到舒适惬意,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他没有心思再花力气去想江晚舟要如何,他现在对江晚舟,是惧怕多过了爱意。无法再像从前,即使心中对他生出了多大的不满,只消憋着一肚子委屈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也就算了。

  这一次憋的恶气和委屈太多了,到了姚溪暮无法负荷的地步,见到江晚舟只会爆发,爆发也无济于事——他打不过江晚舟,即使是拼了命,也会沦落到被人家打。

  打起架来,江晚舟对自己是毫不怜惜的,姚溪暮在黑暗中缓缓抚摸过腰侧、肩膀和手臂,这些地方都有江晚舟留下的伤痕。

  为什么江晚舟对自己就舍不得有一丝一毫的体谅呢?如果他对自己不是那样强硬。姚溪暮想:他能温柔一点,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就像他对温蝉衣那样就够了。如果那样,也许我是能够等的。

  等江晚舟夺得宝藏,等江晚舟让落梅山庄成为江湖上的首脑,等江晚舟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而后姚溪暮也不需要江晚舟真的帮忙报仇,他是要江晚舟的同意。

  多荒谬啊,报自己家的仇,还要得到他的批准。

  还好没有,姚溪暮松了一口气。被人欺骗利用不算什么,明知欺骗利用还甘之如饴也勉强可以称之为鬼迷心窍,可欺骗利用再被侮辱囚禁还要痴心一片,就真的是太贱了。

  幸而江晚舟不够温柔,姚溪暮也不算贱。

  幡然醒悟之后,姚溪暮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回头了。身上的伤痕会慢慢淡化,心里的也会。他心中有仇恨的大刺驻扎,即使再有伤进来,也不过是往上面添几条口子,算不得什么。

  俞星野察觉到他的动作,却误以为他想起了自己伤他的那一次,一手按住他的腰,往下压了压,隔着薄薄的寝衣触摸到他腰上的伤痕,轻声道:“对不起,姚姚,那时我不确定是你,又在我父亲眼皮子底下,下手重些。还疼吗?”

  “早不疼了,猴年马月的伤怎么还会疼?”姚溪暮本来就没有怪罪于他,言语中也没有露出异样的情绪,哼哼着想要撒娇:“星野,我想睡了。”

  “睡吧。”俞星野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

  姚溪暮原意是想让俞星野松开他,但是困意上涌,他半睡半醒间,觉得俞星野的怀抱温暖的到了火热的地步,又舍不得,扭了扭身子,在俞星野身前蜷成了个团,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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