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金枪传 作者:左更白起(一)【完结】(53)

2019-05-18  作者|标签:左更白起 阴差阳错 破镜重圆 恩怨情仇 铁汉柔情

  良久,阿里铁牙终是忍不住说道:“杨大人,即成事实,还是少做他想为好,现我军兵临城下,军中调度还需您亲自下令指挥。不知,我军接下来做何动作?”

  阿里铁牙一打破僵局,众将连忙附议,密斯托哈也咧着大嘴说道:“现如今还是尽早平息叛乱为好,这样才能让无辜百姓少受战乱之苦呐!”

  杨延顺一听密斯托哈之言,不禁想到那日无雷城外的交谈,那句话还回响在耳边,“人只有在屠刀之下,才会显现出无辜的面貌,否则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呵!到底谁才是披着羊皮的狼?那些无辜的百姓是吗?即便是狼,也已经放下武器,低头投降了,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吗?有些人是披着人皮的狼,可有些狼却是连人皮都未曾披上!狼,终究是狼!

  众人见杨延顺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再次追问,哪知杨延顺把眼一闭,道:“全军戒备,谨防敌军偷袭。都退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军令。千里奔袭而来,到了敌人家门口了还要守军不出,任何一个将官都不应有如此决策的呀!奈何杨大人军令已下,众将只得接令出帐。阿里铁牙本还想说什么,但见杨延顺满面的痛楚之色,只得叹息一声,也退出军帐。

  众将退帐,杨延顺不禁热泪滚落,双手掩面,跪在帐中,痛苦之情不言而喻。“想我杨八郎自被擒北国,立誓不再做大宋之臣,而今却是做了大辽的屠夫,手中鲜血淋漓,西域有多少无辜的军卒百姓皆是因我而亡!杨八郎,你本便是因战争而失去亲生父母的人,而如今你又毁了多少家庭,残杀了多少丈夫、父母、儿女呀!若是爹爹令公泉下有知,定是悔恨怎能将自己养育成如此不仁不义之人!杨八郎,你活之为何啊?”

  杨延顺一举吐出心中之苦,随即又伏地大哭。西夜琴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心道:他果然与常人不同!为将帅者,居然以一颗仁义之心征战疆场,岂能不痛?哎,如此看来,他也不是如我想那般的铁石心肠,竟能为我西域百姓遭难而自责若此。

  西夜琴想罢便走上前去,抛去两人之间芥蒂,也不顾男女之嫌,一把将杨延顺搂过,靠在自己胸前,柔声道:“杨八郎,你何必如此自责呢?这便是战争了,人命贱如荒Cao,秋风过,枯黄萎败;北风过,残折无活。本就没有对错可言,唯有强弱之分。”说罢,一双美目也落下泪来,滴落在杨延顺额前,晶莹似玉。

  再说杨延顺,听闻西夜琴所言,心中更是悲痛难忍,纵使一身勇武如神,此时也难离她怀中,只得任其将自己抱住,两人相拥垂泪,各有一心凄楚。良久,西夜琴忽然问道:“既然你不愿再做辽军屠夫,何不和我潜回西夜国,远离了这杀人的战场?”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此话,杨延顺猛然将其推开,站起身来,横眉冷对,怒道:“你别想我去为你西域卖命!你也好,耶律休哥也罢,皆是想利用于我。战场之上,无论哪一方,都是不顾百姓死活的恶人!”

  西夜琴一见杨八郎发怒,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只要你愿意随我一起回到西夜,我愿意劝说兄长归降,交上降书顺表,决不再兴兵作乱!我想要的只是你呀,绝不是要利用你为西域作战!”

  杨延顺一声冷哼,道:“我怎知你是否也在骗我?我还能相信何人?”

  西夜琴一听此言,心中不禁有气,她本为西夜公主,被誉为西域的明珠,何时如此低三下四地去求过一个男人,不但被拒,还被误解为另有所图,心中积怨不禁脱口而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的是耶律休哥,又不是我西夜琴,你为何如此怀疑我!”

  杨延顺闻言一震,口中念道:“是呀,骗我的是耶律休哥,是耶律休哥,呵呵,耶律休哥。”说完,便踉跄着走向军榻,一头栽倒,泪如雨落。

  西夜琴话一出口,便有悔意,见杨八郎再次泪洒榻前,不禁心疼,便走到榻前,握住杨八郎的手,安慰道:“你莫怪他了,他身为辽惕隐,定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说完便觉心如绞痛,是了,我身为西域之人,耶律休哥是我的敌人,是我的情敌,我却为了所爱之人为敌人、为情敌辩解。呵,他若能理解还好,就怕他根本不知我为他所做的一切。

  帐外,羌笛无人吹,关山月不明。夜已渐深。帐内,杨延顺含泪入睡,榻前的西夜琴却是一动不动望着他。曾几何时,杨延顺也曾坐在军榻之前望着昏睡的耶律休哥,他定然是想不到,在自己倒在军榻之时,也有一人如此满目含情地望着自己。而这个人,却不是耶律休哥。

  西夜琴大胆地用手抚着杨延顺的脸庞,此时的她已全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质,唯有一张温柔如妻的貌美花容。可那榻上之人却是紧闭双眼,没有福分看到这一幕,不过,她,确是已然满足如斯。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延顺每日醉卧在帐中,全然不顾帐外之事,一切军务尽皆由阿里铁牙照看,西夜琴倒也是乐得杨延顺每日都留在帐中,这样自己就能始终与他相伴。二人不谈军事,不言恩怨,西夜琴也不再提潜回西夜之事,杨延顺也不再想耶律休哥对他的欺骗,二人终日相对,话虽不多,却也早已消除对彼此的芥蒂。

  杨延顺始终记得那晚西夜琴说的话,也自知她心中对自己的爱意,只得假装不知,毕竟自己始终对她全无念想。西夜琴虽然也恼杨八郎对自己无意,但能与他偶尔交谈,时时刻刻看着他,也是件令人心安的事。

  就这样过了旬日之久,忽然帐外有人一声高声报号,打破了二人往日的平静。

  

  ☆、弓月部

  饮烈酒,观冷雨,美人泪,或可尝。醉人不醉心。

  这一日,杨延顺手捧酒杯,醉卧榻前,蓦然想到前朝诗圣杜甫的名作《新婚别》,不禁脱口而出:

  “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

  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生女有所归,j-i狗亦得将。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

  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西夜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待杨延顺背完,诗人所表之情已然在心中明了:新婚夫妻离别,丈夫征战沙场,娇妻独守深闺,心如刀割。丈夫的生死、爱情的存亡,国家的命运,三者紧密相连。娇妻忍痛鼓励丈夫参军,同时也表露出至死不渝的爱情誓言。

  本就是感x_ing之人的西夜琴自被诗句所感,口中念道:”好一句‘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可叹这世间不如意的事本就繁多,但愿你和我互结同心,永不相忘!”

  一双美目落在杨延顺身上,却又马上转过头去,三千银丝披肩,便好似诗中那贤良的娇妻一般,空等良人归来,直至白发若雪。

  杨延顺饮一口烈酒,一阵苦笑,千百年来,战争不止,可有谁替世间那些青丝熬成白发的妇人想过?不过尽皆是“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罢了。

  帐外,一声报号:“师父,唐经年求见!”

  杨延顺手中酒杯一顿,良久搭言,“进来吧!”

  话音一落,帐外进来一名大将,头戴银翅帅字盔,身披紫金大叶连环甲,两耳朝怀,虎目放光,鼻高如峰,两片厚唇,颔下三绺虎须。不是唐经年还会是谁!只见唐经年跪倒在地,朗声道:“徒儿拜见师父!”

  西夜琴见进来之人竟是那日南兜城上指挥三合玄襄阵的人,而且居然口口声声叫杨八郎师父,看来那令人惊惧的三合玄襄阵,定然是出自杨八郎的手笔无疑,不禁叹服杨八郎的才能。

  杨延顺则是把嘴一挑,笑问道:“西征将军近来可好啊?”

  原来,南兜城下一战,三合玄襄阵戮军十万,唐经年一战成名!消息传到辽国上京,萧太后大喜,遂拜唐经年为西征将军,位居三品,加官进爵,可当真称得上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再说唐经年,一听杨延顺叫他西征将军,心中惶恐,忙道:徒儿无礼,请师父责罚!”

  杨延顺:“有何无礼?起来说话。”

  “谢师父!”唐经年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杨延顺:“何事?”

  唐经年犹豫片刻,道:“师父为何连日来不理军事,也不攻打弓月部,莫非有何难言之隐?惕隐大人闻之特叫徒儿前来弄清个中缘由。”

  “没有难言之隐,只是不想再作孽罢了。我攻一城,耶律休哥便屠一城。我怕他把西域屠尽了,故而不出兵攻敌。”杨延顺毫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出此中原委。

  唐经年似是早已知道杨延顺会如此作答,也不惊奇,只是小心道:“惕隐大人说,若是师父再不有所行动,他就亲自来攻弓月部。”

  “好啊!让他来吧!大惕隐身先士卒,必定鼓舞士气,一股拿下弓月部。杨八郎再此先行祝贺啦!”杨延顺话语中尽是嘲弄,唐经年只得无奈低头,行礼告退。哪知杨延顺又将其叫住,道:“经年,为师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唐经年连忙跪倒,道:“徒儿洗耳恭听!”

  杨延顺先是怅然一叹,随后说道:“十年一将,白发成沙。你一战成名,功在多年的历练与韬光养晦。但也要谨记,为将者,若是不讲仁义,没有一颗怜悯苍生之心,哼...徒为被千古唾骂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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