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作者:凉蝉(下)【完结】(3)

2019-05-18  作者|标签:凉蝉 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百里疾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专心弄断绳子并注视柳舒舒。他对柳舒舒无恶感也无好感,那只是一个外人。但这外人误了一些事情,让辛暮云不高兴了,百里疾便要去解决。

  若不是柳舒舒此时突然出现,百里疾几乎要将她忘记了。

  柳舒舒独自一人站在屋顶上泼水灭火。她身形娇小,力气却很大,反复跳上跳下,将那重达十几斤的水桶提来提去。

  辛暮云不知道的事情,百里疾知道,比如柳舒舒和辛大柱相识,比如当年南疆的三百义士中死的死伤的伤,若无柳舒舒当年舍命救助,只怕辛大柱也好林剑也好,都是回不来的。百里疾想起辛大柱,心中一时黯然。

  他终于将那长绳弄断,也不站起,膝盖几乎点着地面,双脚轻移,贴在栏杆之后。

  柳舒舒又提了一桶水跳上来。

  “大枣,你那头都解决了?”百里疾听到她正低头冲地面上的方大枣说话。

  百里疾将手中铁丝无声s_h_è 出。

  无声无息的铁丝飞快地穿过碎末与乱飞的火屑,准确没入柳舒舒太阳x_u_e,随后从另一侧钻出,啪嗒落在瓦片上。柳舒舒一声未出,立刻栽倒。

  百里疾一得手便立刻转身隐匿。他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而如今柳舒舒没了,少意盟也烧了,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必须离开。他捂着腹部伤口喘息片刻,伏腰小跑几步,跨出栏杆跳下。

  这小楼位置很好,一侧是少意盟,翻过去便是郁澜江的山崖。此时四野茫茫,夜色黑沉,百里疾只隐约见到江山有星点火光,却不知辛暮云究竟在何处。

  “狗贼!”

  随着方大枣的悲愤怒吼,一块燃烧着的沉重木块从身后狠狠掷来,正砸在百里疾的腰上。他惨呼一声,抄出腰间所有能摸到的暗器,统统往身后s_h_è 去。

  暗器飞旋着s_h_è 向方大枣,他不闪不避,拿起手中长剑,朝百里疾下落的躯体扔去。百里疾已无力气闪避,那剑刺入他肩头,与他一齐深深扎入了水中。

  方大枣在火光里摇晃几下,扑通跪在地上。百里疾不知他生死,只看到他身后火光凶猛,燎红了天空。

  闭目沉入郁澜江里,百里疾被江水呛得鼻子喉咙都酸痛不已。

  落水的时候他看到了辛暮云的小船。辛暮云与他离开时一样,袖手站在船头,无丝毫动作。

  他知道辛暮云看到他了。他也知道辛暮云不会救他。

  百里疾在水中扑腾,终于将那沉重的铁剑拔了出来。更多的血丝从身体里散出,在水里溶解。他慢慢沉到江底,一口气死死憋在胸中,却无力气再次浮起。

  他手掌撑在江底泥沙之中,并不愿意这样溺死。辛暮云十分喜欢他的模样,常抚着他脸颊与他说话。若是在水里死了,泡肿了,那才真叫可怕。

  他用那剑撑着自己起身,尽力朝水面游去。伤口与口鼻都混入了浑浊江水,因那痛楚太过强烈,压过他此刻身上的一切感受,因而百里疾反而不觉痛了。他只觉得窒息,快要喘不过气,水又黑又重,他觉得自己也许撑不住了。

  而辛暮云就在不远处,平静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死。

  江水渐渐急了,或是他的力气渐渐消失了。在口鼻终于露出水面的瞬间,百里疾再也抓不住那把扎在浅浅江底的剑,手一松,立刻被江水卷走了。

  他不出声,大口大口喘气,边喘边笑。他想起最后那一眼,想起方大枣站在火光里为柳舒舒报仇。他觉得方大枣是个英雄。

  和十年前一样,这一夜少意盟的大火也照亮了半条郁澜江。流火的江水滔滔地从上游往下奔流,沈光明蜷在麻袋里,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他梦见少意盟起了很大很大的火,梦见方大枣和柳舒舒带着沈晴成功跑了出去。唐鸥骑了一匹又帅又俊的白马穿出浓雾与夜色,垂头问林少意:沈光明呢?

  沈光明抽抽鼻子,醒了。

  船舱里又臭又酸,他似乎是躺在了地上,即便隔着一层麻袋,仍旧被那冲鼻欲呕的气味弄得差点反胃。那气味仿佛是由十几根沤了上百年的老咸鱼泡水后散出来的,沈光明连忙坐起身捏着自己鼻子,尝试站直的时候脑袋砰地撞上了一个顶,立刻又扑到在恶臭的地面上。

  船舱里还有人。沈光明听到呼吸声和粗糙的摩挲声,那些人似乎也是被捉来装进麻袋里的。他摸索着地面,连滚带爬地在麻袋里移动了几丈,贴着船壁坐下了。

  他不敢开口 j_iao谈,也没人和他交谈,只有充满恐惧的呼吸和少女低声的抽泣在角落响起。沈光明凑在船壁上仔细听外头的声音,听见有水不断拍击以及船只晃动的声音,他顿时大惊:这船正在行驶。

  船舱低矮狭窄,直到有人大步走来开了舱门,才透入一股难得的新鲜空气。沈光明连忙大口大口呼吸。麻袋也是臭的,因而进鼻的空气是又臭又新鲜,那滋味简直难以形容。

  沈光明心想辛家堡原来还暗地里买卖人口,等我跟林少意打个小报告,弄死你。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整,他这麻袋也被人提着拎了出去。一路在楼阶上磕磕碰碰,撞得沈光明屁股都青了,却又不敢说话。现在他不知自己在何处,也不知要往何处,自然还是先保持沉默比较好。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脑袋里所有的感觉都变迟钝了,痛苦和悲伤都隔了厚厚一层,摸不到实质。直到有人隔着袋子捏他手臂,他才突然惊慌起来。

  “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沈光明在袋子里挣扎。

  他一出声,周围的人似乎都很惊喜。

  “总算有个活着的了。听这声音,中气挺足,嗯?”那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抓着他手脚乱摸,“就是太瘦了,能干活?”

  “能能能。”有人笑道,“这些都是特别能干活的农家孩子,我们可不敢挑次品。”

  “多少钱一个?”

  “跟以前一样,一个三百文。”

  “都死了四个了,还剩仨活的,有力气的估计也就一个,还三百?五百,我三个都要了。”

  袋外诸人为了价钱争吵不休,沈光明坐在袋子里,听得心惊。

  未几,众人以六百文的价钱买下了三个活着的人,迅速将他们装上了马车。沈光明不知自己要去哪里,想在麻袋上抠出一个洞,挖了半天都没挖出来,只好放弃。

  他又饿又累,在左手掌心摸了几下,确定伤口不流血了,才略略放心。

  只要活着,总能回去的。他想。

  一觉醒来,头痛欲裂。马车竟然仍在前行。沈光明趴在马车里听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车里竟然只有自己一人。马车里堆满了各类物件,有硬有软,沈光明隔着麻袋摸了一会儿,确实摸不到任何别的人了。想起之前听到的话,想来那两个人是已经死了。

  他心中凄然,摸到了一个箱子较尖锐的角,遂带着凄然心情,一边叹气一边在那角上反复用力摩擦那麻袋。

  未凄然完,袋子果然戳穿了一个口。

  沈光明心中大喜,连忙把眼睛凑在那洞口上往外看。

  此时已是白天,虽然车窗被白布封着,马车里仍旧十分亮堂。车中堆放着布匹、木箱,竟然还有几把弓,沈光明一时之间不知道买下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他看了前头的,又艰难转头看自己后面。之前乱摸的时候倒是摸到了后头有软垫,若是舒适,躺上去也不是不可以……

  沈光明:“……”

  后方确实有软垫。一个男子正坐在软垫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沈光明大惊失色,扑通坐倒在地上。他手一松,那麻袋就软跌下来。手忙脚乱找到那洞口拈起来,沈光明再看出去,发现那男子正在笑。

  头一眼看上去以为他年纪很大,此时仔细打量,才发现是个十分年轻的狄人。他黑发微卷,浓眉大眼,笑得靠在车壁上连连拍手。沈光明一见那人这般英俊,顿时也不怕了,默默等他笑完再说话。方大枣跟他说过南蛮诸族的故事,却从未说过北狄那头有什么。沈光明见他脑后垂着几根精心编制的辫子,身上裹着动物皮毛,露出的一臂肌r_ou_虬结,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畏惧。

  方才他听了许久都没听出车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可见这狄人内功也是十分厉害的。

  那狄人笑够了才凑上来,盯着麻袋上的小洞问他:“你就是中原奴隶?你几岁了?为何这么小?”

  “我十八岁了,不小了。”沈光明虚张声势,把自己年纪活活添了两年。

  那狄人果真不信:“这么一点儿,还这般瘦,真看不出你还是个男的。”

  沈光明顿觉被侮辱:“嘿!你是没见识过中原武功。我们不比个大个小,我们比的是内功外功。你是不知道我是谁,我就是鼎鼎有名的少意盟林少意的弟弟,江湖人称绝笔圣手的林二峰!”

  他又给林少意胡乱添了个弟弟。

  那狄人从未听过这名字,顿时好奇:“什么叫绝笔圣手?这名号听上去这般愚蠢,谁给你起的?”

  “被称绝笔圣手,是因为我的武器就是一支铁笔。想当年,我用铁笔扫荡太湖十三帮,人人见了我都得下跪称声林爷,怕了吗!”

  “不怕,你现在没有铁笔,也扫荡不了我。”男子又问,“如何扫荡法?”

  “武功靠练不靠说,说了也白说。”沈光明庄重道,“你我毕竟有缘,你且为我解了这麻袋,我便将少意盟的祖传武功逍遥笔给你演一遍。”

  狄人兴奋点头,伸手去翻那麻袋的结。

  沈光明心想果然个大心蠢,竟这么好骗。他强按心中喜悦,仍肃然出声:“逍遥笔当年可是威震整个中原。林少意虽然是我哥哥,但爹爹最后还是选择将这功夫传了给我,就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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