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作者:凉蝉(下)【完结】(10)

2019-05-18  作者|标签:凉蝉 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唐鸥没有说自己,沈光明却知道他也不容易。他憔悴了,衣衫有尘土气息,带着酒气,下巴上有密密生出的青色胡茬。

  “……唐鸥,你瘦了。”他说。

  唐鸥笑了笑:“你长高了。”

  沈光明一愣:“是吗?我不知道。”

  “是的。”唐鸥比了比,“我知道。”

  少意盟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不仅房舍损毁,还有不少少意盟众死伤。最重要的是,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林少意这个武林盟主遭到重创,江湖各个帮派都对这一年的武林大会持观望态度。林少意太年轻,他当年胜了前任盟主接任盟主之位后,很多江湖客提出这个谁强谁坐盟主之位的方式十分不妥。往年举行武林大会的时候都有不少帮派不到场,今年或许会更加凋零。

  而每一年的武林大会,按照规定,都有一天的时间用于摆擂台。武林盟主和麾下大将接受其余帮派有心挑战这位置的人的挑战。林少意受的伤才刚刚痊愈,却因为林澈的死和少意盟的重创,颓靡不振。连唐鸥都不知道他是否能坚持去出席武林大会。

  沈光明闻言也不免忧心忡忡。

  他跟唐鸥说起了自己从少意盟到这里的经过。

  在船上闷死了好几个人,在东原王的营地里当奴隶也提心吊胆。沈光明有许多故事想跟唐鸥说,但想起此时此地,确实不便再详述,便CaoCao带过。他倒是将自己如何博得舒琅和敏达尔信任的经过详细说了,很有些骄傲的意思在里头:“他们都很信我。”

  “为什么信你?因为你常说要追随那狄人世子一生一世?”唐欧问。

  沈光明:“那是自然。要博得他信任,必须要说些这样的场面话。”

  “那世子若是信以为真了呢?”唐鸥又问。

  “真便真。等我跑了,再真也没用了啊。”沈光明说,“他能和辛家堡的人搭上,说明他能到中原去。可中原这么大,他就算气我骗他,也找不到我的。”

  唐鸥拉着他坐下,侧头问道:“你平日里究竟说的是什么?”

  “为世子肝脑涂地啊,只要世子看中我就行,想一生追随世子,等等。”沈光明道,“舒琅很喜欢听这些话的。他既然喜欢听我就多说一些,讨得他欢喜,我也好过一些。”

  唐鸥:“哦。”

  沈光明又道:“虽然王妃是汉人,但舒琅十分看不起我。他常说我像个女子,不仅长得像,行动也像。其实我已经健壮许多了,连方寸掌也有了一些小小心得,但无谓让他知道。他将我看做女子,便没有那么强的戒心,平日最多说说我好骗人,但也从未真的训斥或者责罚我。说我是娘儿们我也认了。”

  唐鸥厉声道:“你不是女子!”

  “我知道。”沈光明有些茫然,“我自然知道。舒琅也知道的,他就说说。”

  唐鸥语气不善:“我听闻以前有狄人专门掳中原男子亵玩,特别是较y-in柔、偏女相的男子。”

  说罢他看看沈光明,沈光明也看着他。

  “我y-in柔吗?”沈光明朝他举起双手,手上都是薄茧,“你看我这手,都是茧,还有皮刺儿,摸哪儿不疼啊?你说男子哪儿r_ou_嫩?这一摸上去,哪儿r_ou_嫩就哪儿疼。”

  他与方大枣混迹秦楼楚馆,对倌儿们伺候客人的手段也有所耳闻,因而直接说了出来。只是说出了口才觉得不对——面前是唐鸥。

  沈光明的脸便顿时红了,十分尴尬。唐鸥也一脸别扭,转过头去“嗯”了一声。

  正不知如何继续,唐鸥突然伸手过来,抓着他手掌摊开,细细摩挲那掌中的茧。

  沈光明背脊一麻,顿时僵了。

  “干活弄出来的?”

  “……有,还有平日偷偷拿着木棍练剑。”

  “练什么剑?”唐鸥皱眉,“那什么世子要你学的剑?”

  “你的秋霜剑。”

  唐鸥一时语塞,只将他手紧紧抓了一抓,便放开了。沈光明连忙收回手,悄悄攥成拳头。

  实际也无需更多的话。别离时间并不长,能见到对方在眼前,已是这浩荡江湖中难得的运气。坐了一会儿,尴尬气氛也消了,唐鸥沉沉开口。

  “迟夜白说白日寻不着我,我当时是在练武场上跟官兵比试。”他说,“灵庸城里有我爹的旧友,他告诉我养味斋有情报贩子。那贩子是迟夜白,我问不出你的消息。老伯又说,守城的找大哥门路很多,认识的人也多,我便去找他了。那时他们正在cao练,听说我是中原那头的人,便来了兴趣。赵大哥也知道我师父的名声,便想请我跟众位弟兄们比划比划。”

  这番叙述无头无尾,沈光明一时不知唐鸥为何告诉自己,只认真听着。

  “那些官兵秩序井然,我见他们演练了几番阵法,十分厉害。”唐鸥继续慢慢说,“灵庸城是边境重地,这么多年能坚守不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赵大哥说我面前的那些士兵只是第三序队,也就是不能出战的队伍。灵庸城的第一序队最厉害,和驻守边疆的那些军队差不多;第二序队则负责城墙的巡防与管理,人人有一双火眼金睛。第二序队为第一序队做后备,第一序队中若有人身死,第二序队便立刻跳出好手补充。第三序队则是第二序队的后备。”

  “那这么说,第三序队应该也很厉害。你能赢吗?”沈光明问。

  “我能赢。”唐鸥平静道,“但我不能赢。”

  沈光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

  “他们个个都在军队里挣命,有今朝无明日。看着他们,我就想到我自己。沈光明,你知道我师父他的x_ing情淡泊,不喜欢掺和江湖杂事。我和他其实有些相似。”

  唐鸥十指交叉,声音低沉。

  “但一入江湖,身不由已,不是一句不喜欢就能脱身的。我知道少意他也不喜欢做这个盟主,但无计,已经坐上了那个位子,想下来就难了。我呢?我不喜欢杀人,不喜欢勾心斗角,不愿意与任何人交往都蒙着一层人皮面具。找你的时候,我在溪边过夜,也在破庙里迎接过晨光。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快活。我的目标就是找到你,没有别的掺和,就是想找到你。就像我以前在子蕴峰上练武,我的目标就是让师父高兴,就是出师。”

  他顿了顿,嘴角抽动:“那些挣命的士兵,他们的目标也很简单,就是日日无大事,天天有好觉。做人做事,目标越是简单直接,似乎就越快活。”

  沈光明有些糊涂,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还没见识过多少诡谲,就已经开始觉得这江湖很麻烦了。”唐鸥笑道,“我现在的心态,跟我师父已经差不多了。”

  沈光明默默听着,不晓得如何接话。

  他知道唐鸥应该是疲倦了。张子桥的死,辛暮云的表里不一,还有少意盟的事情,接二连三地砸在他身上,他又要选择,又要打起精神面对。

  唐鸥很快说完,转而宽慰沈光明:“我就是想说说牢s_ao,没有别的意思。”

  沈光明连忙道:“我知道许多有趣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看的。等这边的事情做完之后我们就走。”

  唐鸥一愣:“你还有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沈光明连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还要帮迟夜白去找屠甘。”

  他将屠甘的事情说了,只见唐鸥的神情又变得十分y-in沉:“鹰贝舍怎么变这么烦了。”

  “百里疾死便死了,可他心里的那些秘密可太珍贵,不能就这么没了。”沈光明匆匆道,“等从他口里挖出消息,他一定得死的。”

  他自然是十分笃信百里疾的下场。恨不得手刃那人,恨不能将长剑出出进进,捅穿那人身体。这些血淋淋的可怕想法一个接一个地从沈光明的心里冒出来,他又努力将它们压下去,压在心底。

  不愿让唐鸥知道。不愿他晓得自己心里头那些肮脏卑鄙的念头。

  唐鸥似是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我明日还要去找那赵大哥,再跟那些人练习。明晚再来找你,你尽快帮迟夜白寻到屠甘,别逗留太久。”

  沈光明想与他再多说一些话,但此处毕竟是狄人王妃的府邸,唐鸥最好还是不要久留。唐鸥对百里疾那头的情况不太清楚,打算去找迟夜白再问一下,顺带扰了他睡眠,以排解心中郁气。

  两人便告别了。沈光明控制着自己不要把这坦荡的告辞弄得太依依不舍,匆匆挥手便小步跑开。走在廊上终究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唐鸥仍站在那假山处看着他,脚下一盏翻倒的灯。

  “灯!”沈光明连忙向他比划,“要挂好!”

  唐鸥便弯腰将灯捡了起来,再抬头时,沈光明已没影了。

  唐鸥:“……”

  他是不明白沈光明为何走也走得这么干脆,仅剩自己在这里,可怜巴巴地不舍得。

  第二日沈光明早早便起床去寻舒琅,问他谁跟自己一起出府。

  舒琅不在他房里,仆人说刚刚圣手屠甘匆匆过来找世子,两人火烧屁股般往王妃那头去了。

  沈光明吓了一跳,连忙也跑向敏达尔的住所。

  敏达尔住的地方有府里最好的一片花园,园中遍栽着她喜爱的花木。此时已是深秋,关外早已零零散散落了雪,灵庸城的夜晚也极为寒冷。整个花园都显得十分凋零,枯黄发黑的叶片被霜裹着,落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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