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上)【完结】(7)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桐生立在他面前半晌,有片刻走神走得很远,归来时慕容冲正盯着他叫喊。

  “桐生!”

  “怎么?”桐生匆忙应道。

  慕容冲再度压垂眉眼,像是酝酿着什么,半天才说:“从前听母后说,我出生时浑身滚烫吓人,宫中都说是活不了的,只知道后来是你救了我,可是,究竟是怎么好的?”

  就这么顺着一股思绪倒回,桐生闭了闭眼。

  赤色锦被包裹的、了无生气的孩子,如同浴火一般浑身滚烫。

  “你是……”桐生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一次我师门很早就从长安出发,远行至邺城,路上除了师父与两位师兄谁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到了邺城才知道是要救你,进了宫后我们只围着师父和师兄,末了你还是未醒,师父无法,便把你交到我的手上,我拍你一下,你竟真的醒了。”

  慕容冲听得聚精会神,末了追问道:“何故别人都不管用,只你拍我就醒了?”

  “我也不知晓。”桐生说。

  慕容冲一幅将信将疑模样,想了想又问:“这样说,便连你也不知如何能救人于将死了?不然当初先皇时应当不至……”

  桐生被他登时一问不免心底莫名,便还是按现成的答道:“将死之人不可救,人之生、老、病、死皆是有定数的,应当顺其自然。”

  慕容冲回过头,一下子捉了他的袖子蹙眉道:“骗人,照如此说,我也是将死之人,为何还活着呢?”

  “中山王并非将死之人。”桐生解释道:“反之,是天佑之人。”

  “如何得知我是天佑之人?”慕容冲问。

  “占星,可得天意。”桐生答。

  慕容冲慢慢撒开手,起身换到了窗前坐下,伸着脑袋仿佛在看窗外的天,看了半天也无所得,反而有些晕头撞向,所以悻悻又望回桐生问道:“天上星星这么多,数都数不清,怎么能用它们来占卜?”

  桐生看他这幅模样觉得好笑,刻意摆出一幅悠然自得的神情,像是故意揣着好东西不与他分享。

  “天上的星星会与我说话,却不与中山王说。”

  慕容冲听到这话虽然不悦,却也拿他无法,只能再道:“那你便替我跟这些星星说说话,也顺道听听今晚的星星在说什么。”

  桐生没有立即应答,反是问道:“中山王想听它们说什么?”

  慕容冲沉下头想了好一会儿,伴着烟目藏在睫羽之下流转,想隐瞒些心思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最后无奈实说:“就让他们说说,四叔的病,怎么才好?”

  换了桐生犹豫不决,知晓慕容冲是十分认真在问,所以敛去了方才得意的神情正色起来,又因一时的玩笑话收场不得略显愧意。

  “天意实不可窥。”

  慕容冲蹙眉,眼角染了些微的怒色,像不甘心,又像真的生了气,就此缠住了不放,道:“是不会窥,还是不可窥?”

  桐生想了想,说:“不敢窥。”

  慕容冲盯着他,张了嘴还想再问下去,却化于犹豫,片刻之后终究什么也没说。

  桐生立在他身边,望向式微之后的天空。

  繁星如许,明月皎皎。

  疏忽一颗拖着长长尾巴落下西山,再不见踪影。

  而另一边,慕容臧自黄昏将来未来之际便从正阳殿一路不停,这时终于把车停在太原王府前,与护院通报一声之后片刻便有人来迎,他于是从马车上下来,与来迎接的人互相一揖。

  “不知乐安王这个时辰会来。”慕容恪的长子慕容楷站在阶上,与他寒暄道:“春寒未消,天色又将晚……”

  “听闻太原王病了。”慕容臧勾出唇稍一丝不甜不淡的笑礼,直起身子:“做小辈的理应着急来探望,哪里顾得上是什么时辰?”

  慕容楷微笑着点头,侧开身邀道:“乐安王请。”

  跨着门槛又迈步进了院子,待到入得室内,未见到什么人,却先是闻到一股苦药的味道,慕容臧屏息蹙眉快走了几步,与慕容楷一直到榻前,这才见慕容恪正斜卧着,手里还执一卷竹编的简,不知是什么。

  兵书?战报?还是国事上书?不重要。

  慕容楷上前一揖,轻声唤道:“父王,乐安王来探望您。”

  榻上的人仿佛这一刻才注意到身上投下两枚影子,动作却无惶得失措,反倒是不紧不慢地合起手上的笔简归于枕下。他抬头时正巧见慕容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于是又想起要迎客。

  慕容楷观他有动静像是要起身,急忙地上前搀扶,慕容恪凭着他伸来的手臂坐直了身子,指着身侧道:“乐安王,坐。”又回头对慕容楷:“先退下吧。”

  慕容楷应声退下,比至离去放轻手脚,合上了室门。

  “叔父的病……”

  “暂还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慕容恪摆摆手:“想必陛下与你说得严正了些。”

  慕容楷临走前似乎点燃了香炉中的余烬,由是从兽嘴吐出缕缕的白烟,袅袅弯曲如同舞娘折不断的纤腰。慕容臧的手隐在袖口之中不知动作,口上从容应答道:“陛下还未与我说,只是今日朝会未见叔父,后来得知叔父有疾。”

  “乐安王有心。”慕容恪神色不动,徐徐地倚向榻头半坐,又说:“本来即便你不来探望,我也要着人去请你来的。”

  慕容臧微拧一侧眉端,凝息注视。

  “我也不必多瞒你……”话说到一半突然引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慕容恪弯着腰伏在床边,在灯火下略显苍白的面颊泛起病态的红,慕容臧一时也无措,只能离了座,上前去一阵拍抚。半晌慕容恪缓过来一些,冲他摆摆手。

  “先帝有言在先,修短命也,复何所恨。”慕容恪说:“我的病虽不至一时要命,却也是迟早的事。我想问一问乐安王,若我不久于世,这之后,燕将何以立足?

  慕容臧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携带了三分胸有成竹的笑意。

  “如今天下之势,秦欲图谋天下,而吴虎视眈眈,二寇乃我之大患,将……”

  一幅手掌立在眼前,慕容臧戛然止住,张圆眼目似是不解又似不服。

  慕容恪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天下形势如斯危机,乐安王以为,谁可担兵马之任,抗举国之事?”

  这一问倒是出了“大事”的范畴,慕容臧着实地未想过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发问,愣了半晌无话说,便听他继而言道:“国能兴盛,在于良辅,古来凡是能推贤任忠、合宗同盟的,则四海尚不足图。”

  慕容恪将这话说到末了不忘看一眼听者,慕容臧此刻已微垂了方才高昂陈词的头颅,见他看过来又不得不点头示意认同。

  “我本来无什才德,幸得先帝临终前委以大任。”慕容恪像是说累了,放慢了语调,声色沉淀了一样,又如同一笔墨蘸在水里,点点晕扩。他闭了闭眼,说:“今日静坐府中,想起这些年未能荡平天下,便觉得有愧于先帝的嘱托。”

  慕容臧静静听着,并不言语,眼睫垂落于面上投下一片y-in影恰好遮盖唇齿间的厮磨。

  “我虽日日埋身政务军务,但也未尝不明你们兄弟资质。”慕容恪看着他,又问:“乐安王以为,如今放眼你们兄弟之中,何人是我所说的良辅,何人能不负祖宗之托,克成大业?”

  慕容臧一愣,只觉得鼻头酸涩,气息也不太平常,压抑片刻才说:“未有及叔父之人,更未有过叔父之人。”

  “也并非没有。”慕容恪说:“你钻研好学,我并非看不清楚,中山王伶俐聪慧,也并非平庸之才,你们兄弟都有过人之处,且你与陛下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中山王与陛下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在我之后,司马之权不授予你,便会授予中山王。”

  “只是你们二人都未经事,不堪担当大任。”慕容恪面目紧蹙,方才语调平缓如今却急促起来,声色中伴和着不足稳健的喘息:“你记住,燕兴,在我之后;燕亡,兴许也在我之后。能担兴亡大事的人,唯有吴王。”

  慕容臧从太原王府出来时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夜色正浓,告别慕容楷之后他便登上车去,车马将去之际又忍不住最后回望了一眼。

  太原王府。

  唇边薄薄染了几分晦涩的笑意,无论看到了别人眼里还是自己咽进肚里,都好像不是滋味。终于察觉到了也就干脆不摆这份虚假了,定了定神色平静下来,而车马也总算开始颠簸了。

  第六章 百转

  人心里总有一百个转,谁也看不清谁的。

  慕容冲在宫中想起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可足浑心里有一千道回。他也不过是与慕容泓、慕容凤他们偷去远郊玩了一天,竟然被关了禁闭,且无论他如何潜心悔过意欲痛改前非也不得放。

  原本他只是希图去探望慕容恪,可惜皇帝未有什么后话,可足浑也只当是个借口,所以更不得允准。

  “我要出宫去乐安王府。”慕容冲对着把门的说,结局自然又是被“请”回去。过了一会儿又踏出来换了语气道:“我要去探望清河公主。”

  慕容箐屏退了侍女,蹙紧两弯眉看着已翻到墙头的慕容冲,左顾右盼最终小声嘱托道:“那你可要快点回来,我可瞒不了多久,要是母后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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