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上)【完结】(69)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先生?”朱肜蹙眉一瞬,立刻又转为笑颜:“先生是来送药的?可知这祸主的妖孽何在?”

  “秘书监来晚了,陛下已驾幸铜雀台,不在殿中。”

  “陛下?”朱肜虚了眼目。

  “殿中无人,秘书监不必找了。”落木低着眉眼,轻声道。

  “先生是在戏弄我这个粗人?”朱肜再度弯了嘴角,成一戏讽的弧度,脚下缓缓而动,向着那一扇屏风之后逼近,到了落木跟前,刻意审视他低垂的眼眸:“奉劝先生,暂且让开。”

  僵持。

  破门而入的清风掀起身后的纱幔,落木深吸一口气,平住跳动的胸口,最终还是向侧退后两步,让出道路。

  朱肜嗤笑一声,迈脚轻缓,顺着一道屏风拐入之后。

  铁靴故作矜持地轻踩上砂浆卵石的地面,越来越近,慕容冲屏住呼吸,自身下抽出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

  脚步声于榻前停了下来。

  琴弦挑起,忽出一声回荡久长的绵音,再一声,合着悠扬的胡笳,第三声与第四声急促,汇入与金石钟鼓齐奏,王猛端起羽觞,与苻坚隔空而碰。

  有小内监弯着腰神色匆忙附在宋牙耳畔说了些什么,后者始终平静,待他说完后,挥了挥手,示他退下。

  “何事?”

  “回陛下,小事,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

  乐声潺潺如山间流水,呜呜似杜鹃泣血。

  蓦地笛声欢快,无端打乱了哀婉的奏乐,赵整蹙眉,抚平琴弦,上座与诸侧的一并停下手中,将目光投注于一名吹笛的伶人身上。

  像是未在意到周遭,笛声依旧欢乐而轻快,吹笛的闭目演奏,鼓腮晃脑,自娱自乐,沉浸其中。

  “伶人王洛!”

  笛声总算停下。

  被唤伶人王洛的笛手从座上立起,拍抚衣摆,不急不缓跪到正中。

  “伶人王洛,陛下命奏哀歌,区区伶人,何故抗君之命?”宋牙迈前一步,声色严肃。

  “天王陛下,”王洛举手大礼,拜俯在地:“百姓仰赖寄托,区区天王,何故抗百姓之命?”

  四座皆惊,上首距王座最近的王猛不动声色,侧目见苻坚颦蹙眉头,捏着空觞注视着跪下之人。

  “大胆王洛!”

  “宋牙——”

  宋牙顾盼止声,退入苻坚身侧。

  “天子者,百姓衣食之父母,岂可田猎无度?”王洛继续说道:“自古祸患起须臾、变乱在不测,陛下远国都日久,不与朝会、不面群臣,一旦有失,岂有颜面敢对宗庙?区区伶人,冒死而谏,愿陛下为国而忧!”

  一片寂静,赵整放下素琴,起身方欲开口,便见苻坚从座上站起,踏着阶梯自上首而下,步到那伶人身前。

  窸窣。

  王洛不禁从袖后移目打量,见苻坚已弯下身子,对着跪伏的自己,重加礼拜。

  “陛下——”宋牙欲起,倏忽被王猛伸手拦下。

  “朕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错,着人,赏王洛百金,并自此之后,不复狩猎。”

  第六十一章 小陶兽

  “父皇,您怎么了?”

  慕容儁险些以为自己又在作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青天白日梦了,这次也不知是石虎还是冉闵,开口就叫老子,真是……

  伸手按住胸口,干巴巴地将一口郁气和声咳出来,静了静,重新闭上眼睛,直到那声音再度响起来:“父皇,您好些了吗?”

  慕容儁将眼睛睁开,再合上,往复几次,眼前一片清明。虽说打病重以来自己成日精神恍惚,到底不至于到了乱听的地步。

  落地的锦被就着一股向下的力道叫人扯住了边角,浑身轻轻一紧,下意识低了头,对上一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上凝一双清澈可怜的烟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若是自身这病再重一些,恐怕要被生生地吓死在这病榻上了吧。慕容儁撑起身子,意外没什么火气,看这整身缩在床榻底下的小人,挑了眉道:“你怎么在这?”

  慕容冲蠕动着将半身挪出来,翻身仰面对着慕容儁抱起两只r_ou_呼呼的小拳头:“见过父皇,儿来看看父皇。”

  慕容儁神情一下子柔和了许多,移了位置半倚在榻沿,看着他问:“竟一下子会说这么多话了?”

  犹记病前,小东西仿佛才会走路,那时可足浑满面春风倚在自己怀里,一惊一乍的模样像是从未生养过的姑娘。

  “了不得了,陛下,您看他才多大啊,自己便知走路哩!”

  慕容冲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不作答,又重复起方才的话:“父皇,您怎么了?”

  慕容儁清了清嗓子,刻意柔声细语地与他说道:“父皇病了,怎么?母后没有告诉你?”

  “什么叫‘病了’?”慕容冲问了一句。

  慕容儁难得地耐下心来想了想该如何与一个半大的孩子解释这所谓“病了”,却未等他考虑清楚,慕容冲便绞着舌头一字一顿地问道:“父皇,您好些了吗?”

  慕容儁忍不住笑出声来,之后便自食其果地咳嗽起来,好容易止歇了,低头看那小东西竟然毫无知觉地将身子翻了回去,面朝下地把玩着一只不知何时从何地抓出的小陶兽。

  “母后教给你这么说的,是吧?”

  慕容冲不耐烦地点点头。

  慕容儁发现自己兴许是真的老了,要是在几年前,换了景茂胆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顽劣不恭,恐怕他早就要火冒三丈地抽出鞭子来了,然而现在的他,却只是想笑。

  唇稍牵起,慕容儁半合了眸子,静静地看着慕容冲将那陶兽压在掌间翻来翻去地玩耍,偶尔捏着它突出的两只角带它一步步歪歪扭扭地走路,玩着玩着,自己便咯咯地笑了出来。

  殿外响动,慕容冲几乎是飞进了榻底,一边捏着稚嫩的嗓音惊呼:“三哥要来抓我了!父皇救我!”

  慕容儁有些哭笑不得,压着嗓子唤了人来,过了一会儿自己身旁侍候的宫人绕过屏风到了眼前。

  “外面是怎么了?”

  “回陛下,皇后寻不到中山王了,而后……而后是太子丢了个小玩具,正哭闹着呢……”

  “胡闹。”慕容儁皱起眉头:“去告诉皇后,叫她领着太子回去领罚抄书,过会儿再遣r-u母来领中山王。”

  “是,陛下。”

  待着那内监推门出去,慕容冲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隔着屏风看看外面,再抬起头看看上面。

  慕容儁摆上一幅肃面,尽管注意到了有两束目光正向着自己,却刻意不去睬,还不忘吓唬吓唬他道:“过会儿r-u母也来领你回去受罚,出来吧。”

  慕容冲不动,慕容儁忍不住低头看他,又问了一遍:“怎么,还不出来?”

  “我不出来,父皇进来抓我吧。”慕容冲说着将脑袋也缩回榻底。

  慕容儁一时失声,半晌屏着笑道:“你留在这,便由朕罚你,早晚躲不过,还是回去吧。”

  “那你进来抓我啊。”

  剑身顺着榻上的锦被将边边角角的隆起俱都抚平,朱肜冷眼梭巡这一方乱糟糟的床榻,目光下移,逐渐到了垂地的锦被盖住的榻底。

  慕容冲已清晰看到一丝漏入的光明,随着外面人的动作越来越刺眼,手捏得发白,微微蜷起腿来便静静地再不敢动弹。

  “放肆!给我让开!”

  殿外一阵闹腾的喧哗声,朱肜蹙眉收了剑,束回鞘中,榻底又复了一片茫茫的黑暗,铁靴踏地,拐出屏风,正碰上梁琛一头撞到守在正门之外的羽林军身上,冠簪歪斜,横眉怒目,毫无形象可言。

  “你——”

  “梁主簿。”朱肜上前两步,伸手按住了一名护卫腰间欲出之剑,举目挑眉笑道:“梁主簿这是做什么呢?”

  梁琛抖了长袖,双手有模有样地伸长到耳侧,扶正发鬓、轻弹头冠,复将指尖落到领口,慢条斯理地熨平。

  秦入主邺城,留王猛驻邺,昔日燕侍郎、连秦使节梁琛得命主簿、记室督。

  朱肜抱臂虚目待他一连串动作下来,倒也不急不恼,反倒带着些审视玩笑意思,到他彻底站直身子,双手交叠摞于身前,才再度开口道:“梁主簿到此,有何贵干?”

  “将军到此来,又有何贵干?”梁琛反问道。

  “太后食寝不安,梦行宫中有妖孽胡为,使陛下耽搁政事,长此流连。”朱肜说得理直气壮,临到最后,还刻意清了清嗓子,语气加重:“故差赵整赵侍郎自长安来宣命,命我入殿内,斩此妖孽。”

  “太后真有此命?”

  “若非太后之命,我岂敢胡来?”

  梁琛笑弯了双眸:“想必不是太后梦什么妖孽,是将军心挂陛下,所以梦实不分了。不瞒将军,我此来是受了侍中委托,救将军于水火的。”

  朱肜面色一凝:“侍中?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欲效仿樊哙?”

  朱肜拧眉不答,只是暗自将双手捏紧,一手扶着剑鞘,轻刮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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