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上)【完结】(62)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报!陛下!”

  一室寂静,苻坚与众人一道,都看向那跪于中央的传令卒。

  “高句丽来使,执送燕国太傅慕容评。”

  慕容冲从席间抬起头,恰能与慕容暐对视一眼。

  苻坚挑眉,抬手道:“带上来。”

  慕容评双手被结结实实绑缚身后,一头乱发仍是黑黑白白,此刻却是白多黑少,一夜之间的事情,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担惊受怕了一路,或许是疼惜他留在邺城倚叠如山的宝贝财物。

  他被两名兵士推搡着跪在地上,头颅低垂,面目肮脏辨不清灰尘泥土,眼下乌黑青紫一片,就这样不言不语,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不过却并未有人真正地可怜他。

  慕容垂从席间站起,跪到慕容评前方面对苻坚,拱手叩拜道:“请陛下即刻诛杀此人。”

  “宾都侯,”赵整坐在席上,语气不急不缓,略带些戏讽的意思:“您可否认错了人?方才合宗同盟之言仍在耳,诸座受益不浅,如今座下所跪乃你叔父,何故不讲合宗之说了?”

  苻坚似乎对赵整有些微薄的怒意:“赵侍郎——”

  “陛下恕罪,还请陛下决断。”赵整似乎也知要稍敛锋芒,略一垂首以示顺服。

  苻坚看向慕容垂。

  “道明,这是何故?”

  “回陛下,今者殿下所跪,确为臣之叔父评,然其在燕国作恶多端,陷害忠良、贪赃枉法,究其所为,实为亡国之臣,j-ian佞祸患——”

  “宾都侯的意思,是为燕国之亡而愤愤不平?”张蚝道。

  苻坚又朝他看去一眼,却不加言语,只是抬抬手示意慕容垂继续陈说。

  “臣从前事燕,不得志,今投奔陛下,得宽待善用,如何有如虎牙将军所言,意敢不平?燕之亡,乃天道,乃其君不君、臣不臣,咎由自取。”慕容垂话语从容铿锵,倒是说得情理俱在,言半又一叩首:“臣请谏陛下杀此人,是为不复污圣朝,请陛下,杀之。”

  慕容评像是一概未能听见他所说的“杀之”之话,蓦地抬眼四望,于席上环顾,从闭目抿唇无什动静言语的慕容暐身上一顿而过,再盘桓至慕容冲身上慢慢地停下来。

  苻坚的目光随他。

  慕容冲先是注意到慕容评投来的目光,着实来讲,从骨中对他已并无什同情,即使他此刻真要被拖下去处死,恐怕自己也不会有太多伤心的情绪,甚至要向他还一句当年用作警示的赞语:“中山王的确学会了不少。”

  然而此刻,他对向慕容垂的那一股火,已然远远盖过了那等落井下石的不堪思绪。

  直到他终于注意到苻坚的目光,才刻意地将烟目里腾腾的一束火焰收束,却又显得不是那么高明,他与他的目光仅一交接,便立刻地低下头去。

  “道明,”苻坚目色交移自然而顺承,仿佛刚刚只是被什么物景摄去了一时的心思,又仿佛只是沉心思索时随意看向一处,他从座上站起身,扶住慕容垂的肩膀,带着他坐回到席上去。

  “今日欢乐宴饮,如何坏了兴致?此事再做商议。张蚝,且将他押下去——”

  第五十六章 仇

  一只略显出几分苍老细弱的人手轻飘飘落上一颗红烫的头颅,来回试探,指尖掐起掌心的皮r_ou_,又按回掌心,合着一截衣袖收回身侧。

  “总算见好一些了。”宜都王妃说。

  “看面色不似昨日吓人了。”慕容泓说,话毕身后闹出一阵呜哇哭声,顾盼是慕容觊一张皱缩的小脸。宜都王妃匆匆起身,不及整顿衣摆、又是经过长跪,动作急了带得身形摇晃,好在慕容泓及时地伸出手,才将她险险地扶住了。

  “我去寻些饮水来,万一道翔醒时口渴。”

  “济北王一夜照料,还是歇一歇吧。”宜都王妃已经抱起了慕容觊,一阵拍抚,抬头时发丝落下一束,半遮半掩却还能见到眸中的泪光。

  “不妨事。”慕容泓扶着跪久的双膝,从地上站起来。

  遥远一阵人声,慕容泓剑眉一拧,拳紧三分,虚起眼目眺看。

  “七哥!”

  走近才看清,是慕容冲正领着一名宽袖、医官模样的人朝这方向而来,三两步已跑到慕容泓眼前。

  “怎么回事?”慕容泓捉住他一只胳膊。

  “待会儿作解,先去看道翔。”慕容冲说。

  一只腕看不出生气,脆弱地耷垂下榻。慕容冲拧眉凑在近前,一半时候是狐疑不信盯着那医官面上,打量他是否胡须齐洁、目光通明,像在断他医术如何;另一半,则是为凝入慕容凤的骨子里。

  “伤寒而已,无甚大害。”

  “那他如何口不能言?”慕容冲问。

  “可有悲伤推及心肺之事?”

  慕容冲张了张嘴,默然无语。

  “此无关病症,一时之情而已,不必在意。”

  “那……”

  袂上一股气力,慕容冲偏头对上慕容泓从来格外严肃的面目,又一股气力,比方才还使劲,一时竟将他扯得踉跄,就只得起身随他出去,隐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里。

  “你从哪里请来的大夫?”

  “哦,这中间事故多些,反正是秦王为体恤随迁百姓,待会儿我还得请他去母后那,道翔既然没什么大事了——”

  “他哪来的好心,安在我们身上?”慕容泓眉目带着凶意,一幅深仇之相,反复又问:“他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慕容冲摸不清他言语之中的深意,反问道。

  “我知道了。”慕容泓突然放松了紧绷,高了下颔十分不屑的模样,嗤道:“原也是收拢人心的手段。”

  “什么?”

  “你真是糊涂。”慕容泓转向他说:“既是他想要收拢人心,你何故先私心将这医官带来给道翔诊病?倒显得他的顾恤体贴,你的不仁不爱了,该是先带他去城外看望百姓,记着,这是你的请命。”

  “我没想那么多……”慕容冲带些惊异的神色看着慕容泓,半晌抿唇吞咽,目光也从他身上移开了:“我只记着道翔还在病中,七哥,你从前总是不屑这些的……”

  慕容泓一把拉住他一截衣袖捉在手中,左右打量一番,眼睛里仍是旧日他识得的黑黑白白、分明清楚。慕容泓个子高他整整一头,这已不知是何时的事了,如今贴耳说话须得俯下身来。

  “你不要忘了。”

  慕容冲后撤两步,眉眼微皱,像刻意为遮掩心虚似的将声色染了几分薄怒,低声道:“我一时也不曾忘。”

  “那你如何轻易被他收买了?”

  “我没有!”

  角落里一阵沉默的对峙,终于是慕容泓先将目光错开。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

  慕容冲不语,抿合唇齿追上彼方游移他处的眸子。

  “你知道五叔为何就能那般宽心待纳一众旧戚官属?”慕容泓语气几分愤然,乍听如腾沸于厝火之上压不住的开水,细想却又只同一寻常人,难得的是一份怅然如失去了何物又无处找寻的委屈,听来便有了几分略显得突兀的孩子气。

  “他们说,燕之中兴,必在吴王。”

  “谁?”慕容冲蹙眉,昨日席间那一股翻滚难受的情绪又涌上来。

  换作了慕容泓不加言语。

  “不对。”慕容冲向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你忘了,四叔说过,燕之兴亡,俱在我们兄弟之手。”

  慕容泓翻腕将那他伸来的手合入掌心。

  “永不会是他,凤皇,咱们还没死呢。”慕容泓揽过了幼弟肩膀,两道略显矮小的影子相拥,虽带些壮志满怀,却更如彼此的取暖慰藉。

  慕容冲鼻息微重,抬头朝东向露出整脸的日头眨了眨眼。

  “七哥,咱们又要启程了。”

  穿针引线。

  从素净一方白练钻绣出茱萸样子与道道云纹,榻上半倚的美人将左手边一件小童的衣物拾起,横在眼前与另一件绣品作比。

  流云的纹路虽能谈得上精致,但似乎只是规整,甚算过于规整,所以长看乏味,渐埋没成平平无奇。

  “又绣坏了。”

  张婧娥微笑一声,将手中针线归位、织绣收拢。立于她一侧是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使女,正埋头于另一幅针线,全然不觉周遭动静变化。

  张婧娥合了长袂,禁不住倾身侧目向她手中打量。

  流云潇洒,又不羁,形色各自不齐,于尺素之上有如漫天散开,真正布出一方天光云影。翻手灵活,拉扯着针线穿梭任x_ing,图案纹样在尚未大成时就仿佛已会跳动,跃然手掌之上了。

  “云给绣活了。”张婧娥弯了一双眸子,笑起来。

  那使女像未听闻,仍低着头,Cao结了针脚线尾。

  张婧娥似不在意她不理不睬的无礼,轻将指尖合上那新绣纹路,点点描摹记刻,带着欣然与敬意的赏。

  那使女这时才终于抬起头,澄澈通明的一双眼眸一起复一落,和着为奴的卑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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