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上)【完结】(59)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慕容泓点头同意,一旁慕容凤却凝眉道:“不然先去太后与我母亲那里看一看吧,别是……”

  慕容暐坐于空荡荡的一座正阳殿中,手里还是攥着那枚玉玺,茫然四顾,突然全然一股酸楚盖过所有。

  若说以往心中还有些什么恐惧、愧疚、后悔、责怨,那么如今便只剩下这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楚之感。像是来源于苻坚方才口气话语中近似的“赦免”,又像是来源于这寂静无人的周遭。

  殿内甚至找不出一个替他传最后一道旨意的人,慢慢地将眼睛闭上……

  父皇,你看得到吗?

  “皇兄……”

  慕容暐周身一瞬战栗,缓缓撑开眼皮正看到慕容冲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殿下,正微锁着眉头,一双烟目似解又不解地看向自己。

  慕容冲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摸进正阳殿的,或许只是一种习惯,他说不清楚。

  “皇兄,秦军退了?”

  一阵足使人窒息的沉默,慕容冲屏住一口气,等待着殿上一人的答复,然而他并不答话。

  “可是十叔带兵回援?或是长安出了乱子?”

  还是沉默。

  慕容冲有些急了,低眉落眸,唇齿抿放,这种气氛下难免有不安,以食指勾了食指,中挽着一截袖袂,反复绞弄拉扯,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解释,只能硬生生再拽些不甚合理的凑数:“再不然是五叔反了秦军?还是……”

  “凤皇。”

  慕容冲闭了嘴,一手悄悄捂住脖颈,堵着不叫心跳出来。

  慕容暐缓缓将手中的玉玺松开放到桌角。

  “完了,都完了。”

  慕容冲感到一阵目眩,眨眼的功夫目前天旋地转,脚下也一软,“咚”的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苻坚被迎入太极殿正中高位,望向由门而入率领群臣、步伐走得滞缓而沉重的慕容暐,褪下一身玄衣、摘下一顶玉藻,不过就是一个区区的凡人而已。

  “缴,燕主玉玺。”

  慕容泓从一众俯身的文武之中微抬目光,眼盯着慕容暐伸出手,被苻坚身边的宋牙接去了他手上玉玺,送交到苻坚手上,眼中簇簇怒火,却终究只是咬牙抿住不发。

  耻辱,莫大的耻辱。

  “缴,燕国大司马印绶。”

  慕容冲跪在地上,低头最后看了一眼手上,抿唇间鼻头一酸,不知什么滋味。突然想起那一对鎏金的马镫,继而不由自主便想到那马镫的主人。

  既想到了,就忍不住想得多,却是渐渐惊恐地发现,那人的面目已如同自己的父亲,模糊得在脑中只留下一个轮廓,再怎么细描也描不出五官节末了。

  眼下一双靴头映入,慕容冲吸了吸鼻子,不小心还是落下了泪来,所谓越是担心什么,越是来了什么,然而此刻却来不及去擦拭,只能故作镇定地带泪抬起头来,端平双手,将自己一幅印绶奉上。

  在上受降的苻坚微虚了眼目,看清眼前之后,袖下指尖弹动一瞬。

  “各州平定、四方降服,凡得一百五十七郡,二百四十六万户,九百九十九万人。”赵整合书,躬身退入侧后,另一边郭庆站出,拱手上报道:“将军朱嶷擒杀慕容桓,收其兵众及辽东郡。”

  之后便是报上所缴珍宝、所获宫女,王猛立于最前,趁着这会功夫暗向后方压压一片躬弯的腰背睃去,目光所及是一派俯首帖耳的恭敬,向前……

  “以侍中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镇邺,进爵清河郡侯。”

  王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游神这许久,倒是也无甚仓促尴尬,只不失常态迈步出去,跪拜叩谢。

  “臣谢陛下。”

  “以杨安……”

  一应受降、交接、统户、分赏行完,殿上的苻坚由宋牙微矮身扶起,缓而不失威严。

  殿下一应跪降的宗亲之中多有倒入气息者,一口酝在胸中不敢呼出,紧绷的神经拉扯到极限,想必是都知晓接下来,便该由着这殿上最高贵的一人,拿捏他们的生死命途了。

  慕容泓有几分不屑,却也有几分郁结:像不知是该痛痛快快慷慨领死,还是苟全x_ing命满心中不甘。

  “朕本欲怀柔四海,以德平天下,近却屡出战车、无奈将士远征、百姓罹难,虽赖天下人不识天命,但亦朕之过也。今大赦之,愿与百姓更始!”

  慕容冲与慕容泓肩并着肩,浑浑噩噩自殿中走出,手掌捏紧松开,恍惚间远远看到慕容暐的背影在前方踯躅,竟突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干脆重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十叔的事,要怎么与道翔说?”

  “有什么怎么说?十叔是为国而死,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慕容冲支吾一声,蹙眉间一双烟目盯着慕容泓眨了眨,终是知自己与他关此无话,于是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半晌才又问:“二哥,还是没有消息吗?”

  夕阳从侧面照透慕容泓的面目,他的神情还是从前的肃穆,仿佛还更要“冰冷”,语气中一派冷漠淡然,听起来便叫人忍不住周身战栗:“许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也没什么可惜的。”

  慕容冲愣了一愣。

  “凤皇,你听着。”慕容泓突然转过身来,背光面对着慕容冲,手上抓住了他的胳膊,覆上他耳,压声道:“咱们今日活下来,是为了有朝一日,有如越王卧薪尝胆,而绝非他那一般为活而活,全失尊严之事,宁愿一死。”

  “啪”

  一只陶碗跌碎在地,里盛的汤水飞溅出来。

  慕容冲一时不知该在说些什么,还是就此打住,寻思半晌还是左右动了动手腕,最终下了决心一把揽过慕容凤肩膀与他拥住。

  “你……你方才说什么……”

  “道翔,你振作点,十叔他是为国而死,他……”

  蓦地停下,慕容冲感到肩上濡s-hi一片,猛地撒开正相抱的慕容凤,面对上面才见他已是满脸泪痕,大张着嘴,皱紧鼻头,随着眼眉皱紧一下下浑身战栗得厉害。

  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慕容冲有些慌了,板过他的肩膀蹙眉一阵安抚劝慰:“道翔,道翔?你怎么了?你哭不出来吗?”

  从内室开了门,慕容觊紧跟在宜都王妃身后,两手攥紧她的衣角,慕容冲抬起头,正撞见那女人看一眼慕容凤,面色苍白又看向他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数十辆车马挤挤挨挨停满戚里,晌午自宣明门驶出,之间偶有车上的人悄悄掀开车帘,将头探出去最后留一眼念想,不巧看到片片干涸的暗红,触目惊心,是血,与斑驳的城墙融为一体、看不清原来颜色的血。

  飞雪的十二月,秦天王苻坚下令:迁燕国后妃、王公、百官并鲜卑四万余户入长安。

  卷二 止

  第五十四章 做戏

  西北烈风跋扈,呜呜而来一派要将路边根固干粗却个个屈拢着凋枯枝手的大木排排拔起的气势。过路车马行人似长长一尾游龙,从前往后看依是擎旗的仪仗、奉引参乘,玉辂属车相咬相衔,往后是骑兵、战车,再后才是俘虏及押守步兵。

  俘虏之中有车、有马、亦有徒步,徒步之中又不乏老弱妇孺,天寒地冻的跋涉途中顾不上有过多的伤春悲秋。

  午后开始飘起鹅毛一样的大雪,卷在风中,实在算得上是极为应景的调侃。

  颠簸车上坐行一路的人免去了一些体力之苦,却是更多了时间思忆乡井,一股酸涩的眼泪味道弥散开来,在人人之间相互感染着。

  慕容泓解脱下自己裹身御寒的皮裘衣,翻手将浑身蜷缩、昏迷不醒的慕容凤整个地裹起来,一旁的宜都王妃也悄悄搁下总算哄睡着了的小儿,倾身将手覆上大儿滚烫的额,眉头皱了皱。

  车外一二梆梆响声,慕容泓坐直将车帘掀开,触到寒风稍稍瑟缩滞顿一下,之后才将半身探出,低头正望到傍车小跑的一人。

  “道翔怎么样了?”慕容冲问。

  “不好。”慕容泓答。

  “怎么不好?”车外少年一紧眉头,脚下没看仔细,险些绊住,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子,又追着问:“还是说不出话?还是在哭?”

  “比之前更不好了。”慕容泓解释道:“早晨启程时还咳了血出来,如今浑身滚烫,昏昏沉沉,怎么也叫不醒了。”

  “什么?”

  慕容泓点点头。

  一对长眉于一头深锁成几道沟壑,挤挤挨挨扯着整幅脸面纠结起来,烟目流转沉着思虑,不多久又见他仰面:“这可不行,得找人来看看,你等着,我到前面去找找。”

  慕容麟承着车后向前使力,才将陷下的轮子推出一寸,臂上阵阵发麻像就要脱开不愿再归属这躯体似的,却蓦地察觉一侧平添了一份力量,慕容麟手一松,不禁侧目。

  慕容冲原以为慕容麟是被秦国的将军接去送给了慕容垂,如此理应跟在前面的属车之中,但方才隔着远远看见这抹高瘦却结实的影子当真是像他,所以快跑了几步上来,一边替他把着车辙将车子朝前推,一边偏着脑袋试图辨清他的脸。

  慕容麟与他对上眸子,一惊之下手上力气尽收,车轮再次栽进沟里,连带那边失了支持的慕容冲也吓得跳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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