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上)【完结】(49)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苻坚的手仍紧紧捉搂他一双上臂,身后赵整上前一步清嗓,展开旨意念道:“侍中王猛,跪接圣意——”

  苻坚自行向后退二步,王猛便再次跪拜下去。

  “以侍中王猛为司徒,录尚书事,封平阳君侯。”

  王猛喉间吞咽一声,一时不知故意无意,忘却接领。

  三公之位、侯爵殊荣,一纸人人不得而求之的状功表,偏偏在此刻宣读给他。

  苻坚看着他,面上笑容可掬,顺和中带满目欣然赏识之意,一如多年之前在太极殿的宣室中,或是明光殿的朝堂里。

  彼时周遭算不得今日,人人都诚服一侧,却未能使人如今日一般心惊r_ou_跳,和缓下来又如正在腊月捧金玉杯器,饮下寒泉苦酒,滋味只饮者知晓。

  谁与谁之间都不是毫无隔阂,不怪时随事迁,只怪人心从来是隔着肚皮生长。

  王猛将身伏下,贴着地,声如土缝中窜出来似的:“请陛下收回成命。”

  苻坚矮身再搀他:“景略啊,有话起来说。”

  王猛承着他微使的臂力站起来,向身上拍拍土灰,待举目抬头时又是往日一幅笑眯眯的恭顺模样,手盖手向苻坚一揖,问道:“臣此次只克一城,就得了三公的封赏,袭得侯爵的殊荣,今后若是取了邺都,陛下该当如何赏?”

  苻坚侧目与赵整一撞面,一个开怀大笑,一个也不禁抿忍笑意,苻坚向着王猛颈背轻拍二下,道:“这事朕都不急,景略急什么?”

  “哎——陛下,”王猛摇头摆手:“我不急,我是替您急,为臣子的,做什么事是为了自己?”

  苻坚正色,看进他的眸中,二人相视,似说叙了好长一段话。

  良久,大秦的天王总算又露出笑容,向赵整打手示意,后者点头,将一道旨意合起收入身后。

  “朕几时疑过景略忠心?不过,若朕不做这些道理,怎能显出你为臣为将的谦虚?”苻坚柔了眼眸说:“你我君臣之间,最贵同心,朕知你为人,你又怎会不知朕的处事?”

  夜里杜鹃哀鸣一声,遁去踪影,有一道火把亮起,照出一人用手指划出一方土地,勾勾勒勒出座座城池、险要、关隘。

  “ 祸患既不得免,只有自己为自己谋出路了。”慕容令刻意将沙城标画得详细,衙官、守将、城郎都一一列出,一旁张坚头将火把一竖,向上照亮了三人的脸。

  “沙城内被贬谪戍城的士卒中,有多半都是父亲的旧部。”慕容麟说:“都是无罪受到牵连,与我一起被押送到此此处的。”

  “你观他们平时言语、神色中可有怨悔?”

  慕容麟摇摇头:“有怨无悔,知我是父亲幼子,还待我甚好。”

  “贺麟,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与守将说上话?”

  慕容麟想了想,从身后揪出随身的包裹。这只包裹是慕容冲临行前给他的,自到了沙城他从未拆开过,如今拆开了将里面的东西抖出来,才发现俱是些贵重金玉。

  慕容麟抬头看了一眼慕容令,坚定冲他点一点头:“兄长,你放心吧。”

  第四十五章 箭发

  “也就这几天了,等石墙筑起来,便可不必这么辛苦了。”

  几名戍卒围坐一处,彼此勉励宽慰着,中驾篝火,噼噼啪啪正翻烤着打来的野雀飞禽。慕容麟怀中半揣着一幅弹弓,伸手揉了揉鼻尖,不想竟揉出一撮“黑胡子”。

  “当年的贾坚老将军若见了郎君箭术,也必会有一番感叹啊。”

  “吴王之箭术早便了得,吴王家的郎君嘛,自然青于蓝……”

  慕容麟将架上的野物取下,分发给众人,自己手中未留,突似自语地开口道:“我昨夜梦见父王遣王兄归来,领着咱们不知向哪里去。”

  “是不是归向邺城去?”

  “那是众望所归啊……”

  “只怪当初吴王心慈,否则哪有他太傅今日嚣张?”

  “行了,哥几个都别说了。”慕容麟眼神游移于几个说话人之间,直到总算一人打断了这众论纷纭,这人四处张望几眼,蹙眉拧目道:“若叫人听见……”

  “怕人听见?你瞧瞧,这四周围坐的,甚至这整个沙城中,哪个不是咱们的人?”

  一群人又复了方才的热闹,其中细心的抻着袖子替慕容麟拭去了面上的灰黑,转手要掸他领袖时顿了一顿道:“小郎君,你这衣上右袖挣断了,快脱下来,我到城中请人给你补补。”

  慕容麟神情一滞,“噌”从地上站起身,引得周围安静,纷纷都看过来。

  慕容令跨坐马上,手中长矛遥对城头的衙官孟妫。

  “太傅慕容评乱政,屠害忠良,今奉吴王命讨之,尔等束手开城,可免一死。”

  孟妫与身旁的涉圭互看一眼,壮了胆子上前露出脸来回道:“大胆逆贼,太傅与陛下仁慈,已免去你死罪,你却敢在发配途中杀吏再逃,如今又集结戍卒包围沙城,你已罪不可赦——”

  “嗖”

  城头上一片哗然,孟妫方还在一番“慷慨陈词”,如今一具身体摇摇晃晃,一下栽下城墙,一声钝响落了地。

  慕容麟收了弓箭,自军中隐秘处纵马前进到慕容令身边,兄弟间互给眼色,慕容令于是又喊:“世人皆知,吴王平白蒙冤,皆系权臣慕容评妒贤嫉能所以为之,今我欲平此冤,尔等若抵,则与评同罪;若附,则开城迎我!”

  城上涉圭喉间吞咽,指尖微颤抚上斑驳城墙,面上却是挂笑,声音也爽朗。

  “我为吴王旧部,早已为吴王不平,今吴王遣世子归来,自当开城门,迎世子。”

  慕容令占沙城,袭威德,杀城郎慕容仓。

  “关闭城门!”

  渤海王慕容亮立于城头,于暗夜中放眼四望,从傍树的寒鸦尖利的长喙发出凄厉的鸣声,仿佛得闻一二杜鹃啼血的动静,融杂在这之中,成诡怖的一味调和,却是将其搅弄得愈加苦涩。

  “大王,是否遣人……”

  慕容亮裹紧披风,从城头顺阶梯而下,摆摆手打止属下话头:“如今边境剑拔弩张,荥阳遭败,秦欲图我之心昭然,如此境况,若……”

  噤声,慕容亮向天边看去,顺便止了步子,连带身后一干随从都莫名地停了下来。

  “以我之才,怎抵慕容令之兵?”

  “一干戍卒,大王何惧?”

  “糊涂。”慕容亮瞪他一眼,随即拢了双手入袖:“沙城戍卒,多为先前吴王垂之旧部,无故遭黜,心中怨气可是你我能抵?”

  “可是大王,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

  “哦?”慕容亮看向他:“你说说。”

  “大王不记得了,当初中山王曾传书于您。”

  慕容亮沉目思索片刻,点点头道:“确有这么回事,中山王与吴王幼子麟私交甚密,特嘱我对他多加照抚。”

  “我已照办,不过……”慕容亮又说:“此事中山王难道能帮到忙?”

  “中山王远在邺城,能帮到什么忙?”献计的参军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宛转示意:“敢问大王,慕容麟此刻在何处?”

  “他为吴王幼子,自然是随其兄举旗。”慕容亮不假思索答道。

  “当初吴王谋反,中山王何以得知迅速?”

  “是慕容麟出卖……”慕容亮方还答得有些不耐,此刻话到一半突似醒悟一般与他的参军四眼相对:“你是说,他还会……”

  “此等卖父小人,还有什么不能出卖?他彼时与中山王攀交,此刻却随叛军,大王还不明白吗?”

  慕容亮蹙眉似还有不明,追问道:“既然他与中山王攀交,为何此刻又随叛军?这分明是年幼无知、摇摆不定,此等人物,你有什么把握他会临时生变、卖兄助我?”

  “大王,您再看这天上。”

  慕容亮不解向天,虚目半晌,却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能围绕明月的星辰,若无胜人光芒,便会为月华所掩,高月又怎能注意到它们?”

  慕容亮抿唇不语,静待他向下说去。

  “乐安王聪明与否?宜都王世子智慧几何?大王,您不知吗?”

  慕容亮移目于他,平了眉间半分疑虑,余下半分亦在游移。

  “慕容麟以庶子之身,得中山王如此亲信,大王还觉得他是年幼无知之人吗?”

  “只不过……”慕容亮说:“他为何又要跟随叛军作乱?”

  “大王难道要他抱定‘忠义’,落得孟妫的下场?”参军笑说:“大王细想,他如今被贬沙城,若无丁点功绩,连中山王都无力替他回旋,而如今他埋伏叛军,一旦有机会,岂不是……”

  话又是留够间隙,却是再痴傻之人也能懂得,慕容亮全然放下疑虑,面上总算松弛,向那参军肩上一拍,玩笑道:“我便是不如这些人聪明啊,劳你多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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