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番外 作者:梦溪石(下)【完结】(55)

2019-05-17  作者|标签:梦溪石 因缘邂逅

朝廷宣召道士,却不是召沈峤一人,沈峤答应下来,名字就被登记造册,过了三日,天使差不多凑齐十几个看起来还算合乎条件的道人,沈峤与白门观的两名道士,这才在宫中使者的带领下入宫。

陈宫不比隋宫大多少,但华丽精致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尽显江南丽色,许多道人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奢华,哪怕面上竭力压抑,眼中也难免流露出惊艳。

沈峤三人入了宫,便被引至望仙殿。

那里左右两旁各八个座席,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剩下最靠近门口的那三个,自然是留给沈峤他们的。

沈峤无意与白门观道士争夺先后次序,直接就将前面两个让给他们,自己独坐最靠近门口那个,倒赢得两人感激的目光。

离门口最远,当然意味着最不受重视。

内侍道:“陛下未至,诸位稍安勿躁,勿要喧哗。”

众道士自然不敢喧哗,但窃窃私语也是难免的,沈峤的视线随意往四下一扫,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当即寒毛直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人原本闭目假寐,不与旁人交流,一副孤高之状,此时却正好睁开眼睛,朝沈峤这里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若无其事转向别处。

沈峤:“……”

第133章 番外5

沈峤的眼睛没有瞎,所以他也不可能认错人。

让他惊异的是对方胆子之大,除了换上一身道士装束之外,连容貌也未加修改,顶着分毫未动的一张脸,就这么坐在陈国皇宫之内,成为陈国皇帝的座上宾。

众所皆知,陈朝是儒门的地盘,说得不好听点,汝鄢克惠视如禁脔,不许别人染指,像佛门天台宗同样在陈朝境内,就被临川学宫遮掩得光芒黯淡。

论单打独斗,晏无师自然不惧汝鄢克惠,但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堂堂浣月宗宗主扮作道士入宫见陈主,意图抢夺儒门的阵营,招来儒门围攻,这种事情传出去将会很不好听,在沈峤看来,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自找麻烦。

话说回来,晏无师就是晏无师,若事事都在别人意料之内,也就不是晏无师了。

兴许是沈峤在晏无师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坐在他旁边的白门观道士也注意到了,偏过头低声道:“沈道友,你认识那边的道友吗?”

沈峤:“不认识,我也刚到建康,正要请张道友介绍。”

张道士道:“我只认得你对面那两人,是京中蓝水观的道士,那蓝水观比我们白门观还残破,也不知那两人是怎么蛊惑了天使混进来的!”

沈峤哭笑不得,历来同行相轻,别看道门修的都是仙风道骨的长生之道,其实内里也是人心百态,样样不少。

“我听说先前已经有道友被皇帝陛下召见过了,想来是陛下不甚满意?”

张道士:“陛下想求长生,自然要向道门请教,奈何那些儒生极力反对,这京城之中的道观,以东海观最大,陛下原本寻的是东海观的道士,听说问仙问到一半时,被儒门的人知道了消息,那汝鄢克惠也真是讨厌,竟请了太后施压,当场戳穿东海观道士的仙术,将他们赶出宫去。”

说及此,张道士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不过若非如此,又哪里有我们出头的余地呢,那东海观道士想要独占鳌头,才轻易被驱赶,若整个建康城的道士能联起手来,也未必会惧怕那临川学宫呢!”

沈峤心说恐怕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汝鄢克惠的对手。

“如此说来,怎么今日我们入宫,却不见临川学宫的人出面?”

张道士:“你初来乍到,也难怪不知,今上登基不久,始兴王起事造反,汝鄢克惠正随军阵前协助平叛呢,太后坐镇居中调度,总理朝政,不耐天气燥热,移驾到别宫去处理朝政了。”

沈峤恍然大悟,难怪皇帝无所忌惮,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若太后那边发现此事,她未必会发作在皇帝身上,但总会迁怒我们的罢?”

张道士:“无妨,我早打听清楚了,太后虽然出身儒门,但对佛道也并不排斥,不像汝鄢克惠那个老顽固,恨不得将陈国境内的佛道都消灭干净,知道得了皇帝青眼,我等谨言慎行,总不至于出事的。”

他为人不错,倒是对沈峤知无不言,不过就算日后太后会迁怒怪罪,也抵挡不住人心向上,荣华富贵的诱惑,这不,东海观的道士刚被驱逐出去,皇帝一征召,这里就又是座无虚席了。

当然,还有个假道士。

沈峤不禁又朝晏无师望去一眼,对方目不斜视,兀自敛眉静坐,倒真有几分得道风采。

少顷,伴随内侍一声唱诺,一名唇上微须的年轻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众人起身行礼。

陈主的步子不快不慢,带着一种贵族特有的闲适从容,这样的步伐由来已久,颇有两晋风流的章法,在许多推崇门阀的人看来,这才是上位者应有的姿态。

其他道士显然不会像他想得这样多,见皇帝到来,都纷纷在脑子里开始转动,希望今日能讨得皇帝欢心,从此更上一层楼。

陈主坐下之后,先问众道士:“朕阅遍诸子典籍,儒家重仁义,佛家重来世,唯独道家重今生,不知各位道长,对此有何高见?”

座席最靠近,说明越得皇帝重视,众人按序一一作答。

其中一名姓林的道士道:“佛家说人有三世,然则前世来生,谁又能够感知,所谓前世积德,今生富贵的说法,道门并不认同,正如陛下之所以位居九五,乃是陛下为天上紫微帝星托生,既是帝星,又何来前世来生?因此贫道认为,此言甚谬!以陛下之天资,若勤加修炼,何愁不能白日飞升,回归仙班?”

陈主大感兴趣:“依道长之见,那朕要如何修炼,才能回归仙班?”

林道士:“呃,道家修炼之法,根基为内家功法,辅以珍贵丹药,自能得道成仙,贫道于丹药炼制上颇有心得,愿为陛下驱策。”

陈主:“好好,那你说的内功心法,又该如何去寻?”

林道士面露尴尬:“贫道惭愧,人各有长,贫道专精炼丹,对内家功法上不甚了了,不过玄都山与青城山俱是百年道门,陛下若遣人前去,他们想必无所不从。”

沈峤:“……”

他对林道士这种拉人下水的行为很是无语。

陈主却冷哼一声:“玄都山接受了北朝册封,听说还要在长安建观,不过北朝走狗耳,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大才?青城山倒是可以派人去瞧瞧,易辟尘若真有能耐,朕也不妨效仿玄都山,给他册封个名号,好让他为朝廷效力!”

席间却忽然有人发出轻笑。

陈叔宝怒目喝道:“尔乃何人!”

晏无师放下手中酒樽,丝毫不以君王发怒,侍卫戒备为意,缓缓道:“我笑陛下有眼不识金镶玉,明明在座就有高人,却非要舍近求远,易辟尘空有名号,却败在狐鹿估手下,有何厉害可言?”

陈叔宝冷笑:“哦?这么说,你口中所说的高人,就是你自己了?”

晏无师:“那倒不是。”

陈叔宝生来就是皇后嫡子,受封太子,一路顺风顺水,除了刚登基时受到的惊吓,除此之外何曾有过不顺坎坷,自然也目无余子,更何况他是皇帝,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晏无师没等对方发怒,就朝沈峤的方向指过来:“皇帝要找高人,却对高人视而不见。”

沈峤:“……”

他终于知道晏无师到底混入此中是来做什么的了。

这是来无事生非的,俗称砸场子。

难道自己逃避之举伤他至深,以致于他要这样来报复自己?沈峤不由如此想道,心头掠过一丝惆怅。

陈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循着晏无师所指,望向沈峤所坐的方向。

这一望,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方才沈峤坐在门口,因为光线太亮,皇帝反而没有过多注意,如今仔细端详,发现对方竟还是个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陈主不禁询问:“你是何人,在哪座道观清修?”

事已至此,沈峤不能装没听见,他直起身体,拱手施礼:“有劳陛下垂询,贫道山乔子,自北方游历而来,目前借住于白门观。”

陈主方才因晏无师狂妄而起的怒气,此时竟消弭无形,反还对沈峤和颜悦色,露出笑容:“道长既能得人推荐,想必在外间名气赫赫,只是朕未尝听闻而已?”

沈峤道:“陛下过奖,贫道不过一山野道人,籍籍无名,无人问津,贫道也不知方才这位道友何故要举荐贫道。”

直接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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