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番外 作者:顾雪柔(上)【完结】(63)

2019-05-17  作者|标签:顾雪柔

游淼沉默点头,他都懂,而他也知道,孙舆心底也赞同捐粮,男儿应以家国为先,人为后。孙舆当年也是个硬骨头,才丢了京官一职,被贬来流州当个无权无势的吏司。

游淼当天回去,便捐出了十万斤粮,事情一传开,流州全境大户议论纷纷,有跟着游淼捐了的,也有观望不发一言的。

最后四州勉勉强强凑起五十万斤粮食,送上京去。

但赵超的战情依旧没有进展,游淼给他回了信,内里却未提征粮之事,只说孙舆分析后的战况。及至又一年开春时,从孙舆处听到朝廷来的钦差提到,赵超输了。

赵超输得一败涂地,粮饷不足,士兵哗变,又骤遭高丽王偷袭,二十万兵马损失近半。折兵损将逃回关内,李丞相年事已高,李延代父出边塞,与高丽王和谈,赔银十万两,帛千匹,将关东四城划予高丽王。

游淼在厅堂内听见这消息,登时就止不住地发抖,仿佛全身麻了,悲痛,愤恨,诸般情绪涌上心头,在胸中左冲右突,找不到宣泄口,恨不得大吼一声,却只得强自抑住,唯预眼眶通红,嘴唇不住发颤。

孙舆长叹一声,说:“国家不幸。”

钦差摇头唏嘘:“凡事其实事出必然,三殿下亲征的那天,就有许多人劝过,奈何少年人心高气傲,不听劝……”

游淼站在孙舆身后,眼泪不住流下来,孙舆说:“高丽那边吃了败仗,关外五胡气焰更要嚣张,只怕太平不了几年了。”

那钦差也是孙舆学生,注意到游淼的反应,又看孙舆,寻思片刻,另起了个话头:“学生听到一个消息,明年陛下会开恩科。”

孙舆缓缓点头,钦差又说:“李丞相年事已高,来日京师,应当也是太子一派的戏台了。如今李族在朝中党同伐异,再过几年太子登基,又是一场变动,学生就算有心,也不敢做些事,前几日因粮饷一事,还责了户部侍郎重罪……”

孙舆说:“你不可心急冒进,平日小心谨慎罢了,转圜之道……游淼?”

游淼脑子里全是赵超落败一事,没听进去几句,及至孙舆唤了第二遍,游淼才注意到两人,遂微微躬身。

“出去洗把脸,到书房去,把我批的《乐经》注解誊抄完。”孙舆吩咐道。

游淼点点头,走出大院,日光朗照,他站在树下忍不住就大哭起来。

李治烽正在门房里坐着等游淼读书,听到声音匆匆赶来,这尚是他第一次见游淼大哭,忙道:“怎么?挨骂了?什么事?”

游淼站着只是不住呜咽,忍不住抱着李治烽,埋在他肩上悔恨大哭,一时间说不出的心酸,却无法排解。

“赵超输了……”游淼恸哭道。

李治烽摸了摸游淼的头,笑了笑,说:“不哭。”

第80章 卷二 蝶恋花

游淼的悲伤难以抑制,哽咽道:“汉人输得很惨……”

李治烽说:“以后帮你打回来。”

游淼忍不住又扑一声笑了,无奈擦眼泪,方才听到赵超落败之时,那种愤慨,难过之情填满了胸怀,然而要说出口,却又不知该如何朝李治烽宣诉自己因为国家打仗输了的难过之情。那种情感甚至无法用语言来解释,而李治烽轻飘飘一句回答,更令他啼笑皆非。

“算了。”游淼无奈道,无精打采地去抄书。

京城一直没有消息,春去秋来,日短夜长,时光流逝。

这一年是个大丰年,江南粮米堆得烂了仓。

乔珏的茶林终于正式开始出产江波乌龙。这乌龙又有个别称,叫“美人吻”。只因每一片茶叶,选的都是最上好的嫩叶尖苗,而纵使是少女指尖采摘嫩叶,仍不能保证无伤,于是便用柔唇从树顶将它轻轻噙下。

游淼积粮三十八万斤,江南米贱,地主们都不愿卖米,便收归仓内。

某一天,游淼春收完后再到孙府时,孙舆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读书,而是叫他沏茶。

游淼沏得一手好茶,又有从乔珏那坑来的江波冻顶乌龙,这几年里几乎是尽心尽力伺候孙舆,只盼他能多教自己点东西,春天的第一道茶,春收的好蜜,夏渍的梅子酒,秋收的蟹鳖,冬笋腊肉,包括地窖里的陈年状元红,全朝孙府里送,孙舆自然也喜欢这学生机灵,知道孝敬也认真读书,遂将平生所学,几乎倾囊相授。

孙舆道:“游淼。”

游淼双手将茶奉上,躬身道:“学生在。”

孙舆慢条斯理道:“你在老师门下这三年里,都读了些什么书?学了些什么?”

游淼想了想,说:“太多了,学生一时间也记不得。”

孙舆道:“四书五经,你是读透了的。”

游淼忙道:“读了,不敢说透。”

孙舆:“十之有五六,也够作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去唬人了。”

游淼不敢接话,孙舆又说:“知而后行,你是懂的。”

游淼:“是。”

孙舆:“《庄子》、《道德经》,可看看,为人须得有为,不可行无为,你懂无为,胡人可不跟你讲老庄,刀剑架在你脖子上,你便只能顺其自然,去见阎王了。”

游淼:“是,学生谨记。”

孙舆:“- yín -词艳曲,不可多学。行文切忌实,不可追文逐藻,洋洋洒洒,说废话。”

游淼:“是,学生谨遵教训。”

孙舆:“‘格物自知’,想必你也是记得的。”

游淼不知孙舆提这事是何意,捏了把汗,心里惴惴,答道:“说来惭愧,学生格物一道尚显不足。”

孙舆:“那我便考考你,你想当个什么人?”

游淼恭恭敬敬,以格物之理答道:“如松不惧风,如石不惧浪,不趋炎附势,当个君子,心怀报国之念。如竹如江,偶尔顺势而行,却不改本色,保持本心,坚韧不拔,韬光养晦,示弱以待反击之机。”

孙舆点头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为人须得八分满。”

游淼:“是、是。”

孙舆:“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天来老师这里,说的什么话?”

经孙舆一问,游淼便记起来了,答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很好。”孙舆捋须点头:“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前日信使来了消息,今年京城开恩科,各地举子可赴京会试。且回去预备,三天后上路,不须再来朝老师辞行了。”

会试?!游淼已足足三年未曾上京,骤然听到这话时颇有点不知所措。自打他从京城回来的那一天,仿佛已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几乎两不相干了。

孙舆说让他去应考时,游淼倏然就有点怯,那点怯露在孙舆眼底,孙舆马上就怒了。

孙舆脸色一沉:“男儿大丈夫,不想着报效国家,读什么圣贤书?你若早一天说这话,老师也不花功夫打整你!你想一辈子就在江南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么?”

游淼马上知错,分辨道:“不……不是,老师,只是听到要回京去,有点怕见故人。我去是一定去的。”

孙舆冷笑道:“为师知你总抱着些小富即安的心思……”

游淼忙道:“学生不敢……”

孙舆喝道:“听着!你若有朝一日能辅佐明君,惠及天下,江山就是任你打理的百万顷良田!国家就是任你驰骋的棋盘!有这能耐,何惧去治理天下?有这决心?为何不去善待万民?!把天下看作你的山庄,百姓看作你的住民,方是大仁!”

这话无异于一句当头棒喝,令游淼心中一凛,躬身跪地,沉声道:“学生受教了,定不辱老师期望。”

孙舆这才脸色缓和点,缓缓点头,说:“你是我的学生,也该去了,以你所学,点不了状元,考个进士是不难的。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勿求荣华,不争虚名。”

游淼心里砰砰跳,点了点头,眼眶又有点红了,孙舆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你与你父不对付,没落得他一身小里小气的市侩铜臭气,也不失为一桩幸事,摘了纨绔这顶帽子,你必能走得更远。上京之后,若无处落脚,可循着信上所指,往国子监中去,自会包你吃食。”

游淼接过信,刹那涌起复杂情感,当即朝着孙舆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孙舆安然受了这礼,游淼颇有点舍不得他,红了眼眶道:“老师……”

孙舆缓缓道:“你当记取你对老师的承诺,修身报国,切记不可胡作非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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