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下)【完结】(67)

2019-05-17  作者|标签:螟蛉子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青梅竹马

无颜见状,自凉被中扒出无名:“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家主也是一片好心。这数旬来,我们几个谁不知晓,家主从未合眼睡过一个好觉。他常和无策讲,我们几个多受些累,好让你早日从这些俗务中解脱。你别看他做家主像模像样,还不是为你熬出来的,你说这些丧气话,实在不应该!”

庄少功一听,哭得更是肝肠寸断。想当年,他赔上江家满门- xing -命,认庄忌雄作父,才换得无名一条- xing -命。若非如此,不待上一任病劫赶来制止,无名就已命丧玉氏兄弟之手,那还有今日?

去金陵途中,他对无名动了心,想与无名断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发着白日梦。

如今梦醒了,也不求了,只盼无名活着,哪怕他日分离,各在一方,只要一世安乐,何尝不是与子偕老?可就是如此,无名还要轻言生死。教无名或是招亲,或是去寻无敌,无名也不去。

无名见庄少功泣不成声,心内自也有一番计较,他曾说过非无敌不娶,也曾答应过无敌,不再去碍无敌的眼。岂能为自己的- xing -命,要寻一人长相厮守,就出尔反尔,或是招亲,或是去寻无敌?

从这一日起,庄少功不思饮食,终日叹息落泪,哭肿了两只眼,没多久便卧床不起。

看这个架势,无名若是走火入魔,坐以待毙,他当真要陪着一起死。

无名反倒卧不住了,再不能打吃喝等死的主意,煎药熬粥伺候庄少功,庄少功只是不吃。

这书呆倔起来,当真是油盐不进。请庄忌雄夫妇来劝,这对夫妇虽心疼庄少功,却也无可奈何,听庄少功抽噎着讲了些原委,庄忌雄对无名冷笑道:“你干的好事!”说罢,便拂袖而去。

庄夫人柔声劝无名道:“阿佚是我夫妇二人看着长大的,你既然是断袖,又把家业让给了阿佚,我们也只好认了。你若还肯认这个家门,要问你父亲和我心目中的儿媳是谁,那自然是阿佚。”

无名将这对夫妇撵回住处,又去寻庄少功,也不顾庄少功挣扎,强灌了他一碗粥。

如此守在床边,入定坐了一夜,待庄少功睡得安稳些了,才起身出门来。

无心一身白衣,候在屋外的曙光中,拎着个包袱,见了无名,一声不问,把包袱交与他。

无名正想去代州打探无敌的下落,无心便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由得睇了无心一记。

无心眸光挑挞,这才笑道:“大哥,为了家主,你不得不走一遭了。”

无名垂目道:“为了家主,而不是为了无敌,我只是去瞧一瞧,带不回无敌。”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大哥没有胜算,不妨让我陪大哥同去。”

无名摇了摇头,与无心出了庄家,立在鸳鸯滩头,回望身后的屋舍,吩咐道:“以我现下的功力,去代州只需三五日。你留在家中,告知家主,我在水畔的羊蹄山闭关,少则十日,多则半旬。待到出关,是去寻无敌,还是忘尽前尘、由他招亲,我给他一个交代。”

说罢这番话,无名连马也不骑,施展轻功,孤身往代州去了。

须知《九如神功》,练至玉非关的火候,已能千里江陵一日还。无名虽不比玉非关有近百年功力,却也天资聪颖,加之静极思动,心思迫切,不眠不休趱路,竟在两日间,就已抵达代州。

为了避人耳目,无名扮作一个小乞丐,四下打听一番,得知喜鹊嫁给了一个百夫长。

去吕府和小五家中窥听,得知无敌与镇关侯柳飞沉打得火热,又往雁门关下的营盘去瞧。

这已是秋雨连绵的时节,晌午的光景,已稠云密布,天色晦暗。

无名点倒一个士卒,扒下衣物换上,忽而听见无敌的声音,往那处走去——

却是练兵的校场,立着一排箭靶。无敌正手持弓箭,与一位穿银甲的将军立在一处。

那将军说笑间,转头见了无名,把手一招,纵声唤道:“就是你,过来!”

无名早已易容改扮,并不怕无敌认出。得令疾步走近,作待命状,立定盯住无敌一瞧,个头又长了些,比往日健实许多,唇上的胡髭不曾刮,一副英武刚猛的模样,乍一看有些陌生。

再看守在无敌身旁的将军,细眉凤目,谈笑风生,颇有一种雍容的儒将气度。

无敌并未留意无名,问这将军道:“侯爷,你要我见识一指- she -箭法,怎地却不亲自比划?”

原来这银甲将军,正是镇关侯柳飞沉。柳飞沉笑道:“我军中随便揪出一个士卒,也会使这箭法。你与我这士卒比划,也教他见识见识,你在金陵- she -中应大人的护心镜的本事,让他开开眼界。”

无敌也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一个朝廷钦犯,侯爷到处声张,也不怕惹祸上身。”

柳飞沉打觑道:“你只管把心放宽,只要你从了我,留在代州军中,我保你一世平安。”

说到此处,柳飞沉把弓箭交予无名,拍住无名的肩道:“快- she -一箭,给我长长脸。”

无敌这才撺掇无名道:“听他的作甚!他自己不来与我较量,你便胡乱- she -了,看他敢如何?”

无名见无敌说话时,始终冲柳飞沉挤眉溜眼,全然没往自己身上瞧,因而漫不经心地以拇指扣箭尾,拉弦过耳,将箭镞对准靶子,不着痕迹地略压了压,一箭飞出去,恰钉在靶下的柱头上。

柳飞沉见这一箭- she -得如此拙劣,自是脸上无光,夸张地把一只手捂住眼睛,摇头不敢看。

无敌让柳飞沉逗笑了,揽住无名的肩,一口一个“好兄弟”,道是有意为之,箭法甚高明。

无名望一眼箭靶,望一眼柳飞沉,任由无敌揽着,一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模样。

柳飞沉待要训这个傻不愣登的士卒,却见无敌神色大变,举止有异——

把手在这士卒肩头揽了一回,忽又往下,滑至腰际握了一把,继而见了鬼似地,撒手就要逃窜。

柳飞沉也顾不得责问无名的箭法,一把拉住受惊的小鹿般仓皇逃窜的无敌,想问个究竟。

无敌这才立定,慌忙看了无名一眼,可无名只望着柳飞沉,和寻常士卒没两样。

疑是自己多心了,这个肩薄腰细的身量,也未必就一定是无名,便只是怔怔地盯住观瞧。

柳飞沉见状,随口问无名是谁的部下。无名心细如发,又是老江湖了,自是对答如流。

“疑神疑鬼的作甚,”柳飞沉勾住无敌的肩,“还怕我这军中有细作,谁来向你寻仇不成?”

无敌闷头寻思了一回,依旧不十分放心,瞪圆了双目,止不住地端量无名。

无名又立了片时,见柳飞沉连哄带劝,自身后搂住无敌,手把手拈弓,还将一只手抄至无敌胸前,覆在心脉所在之处,亲热地道:“来,这一指- she -箭法,诀窍不在一指,而在乎心。十指连心,于心跳的间隔挽弓,这一箭必然平稳。像你此时心跳如兔,换作一般的士卒,准头早已歪了。”

无敌好似已习以为常,任由柳飞沉搂抱爱抚,只是受了一场虚惊,收敛了许多,并不作声。

这个情状,无名自知做了王八,却并不如何气恼。当夜宿在营中,听士卒讲了镇关侯柳飞沉为无敌斩参将胡衷的事,再细想自己往日待无敌的种种,实在不及柳飞沉万一,心下暗道,我不如他。

虽有一瞬,想与无敌相认,但见无敌如惊弓之鸟,脸上没了笑容,也就绝了念想。

到了后半夜,士卒皆睡熟了,无名起身来,施展九如神功,听得无敌下榻处。循声而去,隔着三合泥墙,只听屋内二人呼吸交缠,一片衣料相磨的暧昧动静,柳飞沉压低声问:“怎么又睡不着?”

过了片刻,无敌闷声道:“也不知,小凉糕何时才见好。”

柳飞沉道:“有兽医照料,不可- cao -之过急,若去了蹄铁,或是再不能驰驾,还是先用药为妥。”

无敌道:“我真是个悖时鬼,以往从不见它病,只今年多灾多难,连马也不安生。”

无名听至此处,寻至营中马厩,见小凉糕已瘦成了一条,独自立在木栏内,便把栏门打开。

小凉糕吓了一跳,颠着左前蹄,往后退了几步,好半晌才认出无名,又一瘸一拐吃力地往外拱。

无名借着门外斜入的月光,施施然折身,单膝跪地,轻而缓地,对小凉糕摊开一只手。

小凉糕抖了抖耳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抬起蹄球红肿的左前蹄,软软地搭在无名掌心。

无名细看了片时,就近寻来草药、清水、烈酒和酥油等物,在马厩内清出一片空地。

他令小凉糕侧卧在地,以小药罐煎热酥油的工夫,先清洗左前蹄的泥土和脓水,拔却蹄铁,排出九针,挑了裂隙里的石刺,放出污血。又以烈酒仔细揩拭,拿草药敷了半个时辰,才道:“别动。”

小凉糕一向是由无名医治,哪里敢不听他的话。任由他浇下稍许滚热的酥油,烫糊了那蹄缝深处的伤口,只是扬颈扭头看了他一眼,唇齿咀嚼着,不时呼一口气,似要伸舌来舔,却并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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