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下)【完结】(40)

2019-05-17  作者|标签:螟蛉子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青梅竹马

庄少功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嗫嚅道:“你怎么……这般狠心……”

无名嘴角一牵,轻声道:“我又不是神仙,总和阎罗王抢人。不救皇帝算狠心,皇帝逼死夜盟主,不算狠心?治国如养病,有道之君贵静,躁而多害,害则伤本。皇帝的所作所为,铲除乾坤盟也好,收拾土知府也罢,不过是自知大限将至,为他的儿子铺路罢了,好让他一脉的基业千秋万载。只可惜,他最有出息的儿子,今年才七岁。江山不稳,他怎能不急?”

庄少功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无名,你将人心看得太过险恶。皇帝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为皇子谋后路,也没什么不妥。可他想要江山牢固,必定会为百姓着想。至少,我从未听闻,昏君会积劳成疾,并因此殒命。这些皆在你的算计之中?”

无名颔首:“你总有你的道理,你认定人之初- xing -本善,便去贯彻你的善。有朝一日,你的善,容不下我的恶,我自离去——我本就没想到,能活至今日。我能为你做的,早已做尽做绝。如今这番奔波,只因无敌昔日,撺掇你管了神调门的闲事——我随时可以为你而死,但你记住,纵使煦日普照,世间万物,连同你我,也会投下- yin -暗的影子。若非如此,又怎会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庄少功听得心中大痛,握住无名的手:“谁要你为我而死,又哪有什么善,容不下恶的?你也说了,你杀了人,作了恶,会算在我头上。我行了善,便也算在你头上。你我本就互换了姓名身份,待百年之后共赴黄泉,三曹对案之时,你我再换回来。无名,你一定会有福报的。”

无名不置可否,好似心神已不在此处,任凭庄少功握着手,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庄少功与无名说着话,并肩坐在八丈高的树杈上。 几枝树叶遮在无名身侧,覆了霜或镶了银边似地,闪着动人的月光。这光于无名缄默时,投在他清秀的眉目间,如水波粼粼地摇曳。

也不知为何,庄少功忽觉,此时的无名了无生趣,虽不知寻思了些什么,却令他有些发冷。

一股怜意涌上庄少功的心头,他换了一只手,握着无名的手,另一只手则揽住无名的肩。

他珍而重之、轻而缓地,将这失散多年、本就该由自己悉心照拂的少年郎,收入怀内暖着:“无名,我说你将人心看得太过险恶,并非是嫌你- xing -子- yin -冷,容不下你。我只盼,你能如常人一般,享受天伦之乐。你自出世就未见过生母,来到我江家之后,又目睹了我的家人为恶人屠戮的情状,后来入了庄家,因痨病缠绵病榻,还要习病劫之道,一心为旁人打算,几时曾认真过日子?”

庄少功思潮起伏,一面轻轻地搂住无名,一面絮絮地说着护短的肺腑之言:“你从未有父母疼爱,从未有过家,即便对无敌动了心,也拙于夫妻相处之道。无敌- xing -情暴烈了些,只念他自己的不如意,却不体谅你……你是我最要紧的人,我本想,只要无敌待你好,我就始终做你的亲人,为你和无敌主婚。可他却将我珍视之人弃如敝履。倒不如我与你断袖,我虽比不上无敌,但你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将我伤得体无完肤,我也容得,我甘之如饴。”

第86章 难以入眠

庄少功说道无名身世可怜,便想到自己本是江家公子,却认灭门仇人庄氏夫妇作父母。

庄氏夫妇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也于他有十余载养育之恩,从未亏待他。

他曾在梦中,隐约见过旧日光景,只以为是梦。没想到,作为庄家少主,承欢于严父慈母膝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才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天塌地陷,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

他心中惨淡孤寂,越说越动情,同是天涯沦落人,颇有和无名相依为命之感。

因此由衷期望,能照护无名一世。不觉发了昏,毛遂自荐,要代无敌与无名断袖。

说罢,庄少功的心绪平定了些,才猛地记起,无名对他无意,不由得好一阵羞臊。

就算他钟情于无名,也应以授受不亲之礼相待,这般搂抱,与抢占丫鬟的蒙大少爷又有何异?

心下自谴一番,他连忙撒开手。无名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仍兀自歪在他怀内。

他鼓足了勇气,低头看时,这少年郎枕着他的肩窝,眉心似蹙非蹙,阖着细长的眼睫。

峻秀纤挺的鼻梁、温润的薄唇,沾了漫天月华,无知无觉地呼吸着——

果真是个没心肝的,不知何时,把他的怀抱当做了寝具,睡得十分香甜。

庄少功无语问苍天,僵着身子,唯恐略一动弹,就会吵醒无名。

到了下半夜,七圣刀的首领阿若醒来,才将一副人畜无害的睡相的无名抱下树。

庄少功始觉肩臂发麻,松了一口气,艰难地活动筋骨,总算解脱了。

无颜和无策均睡得浅,让蚊虫咬得不时拍打抓挠,好不烦恼。

此刻见自家大哥躺下了,两人如久旱逢甘霖,左右偎过去,各捉无名一臂,挡在身上驱蚊。

本该熟睡的无名,旋即睁开双眼,飞起一脚,将无颜踹给无心。

无颜没奈何,想扯下无心腰间塞满艾草、薄荷等物的香囊,无心却防贼似地捉住了她的手。

四劫好一通闹腾,从树上望下去,如四只小崽子,挨挨挤挤地睡作了一团。

庄少功蒙在鼓里,向再次爬上树来的阿若道了谢,喃喃地叹道:“无名本就弱不禁风,才治好了肺痨,又在长身体的年纪,不该教他守夜的。”

“……”阿若一头雾水,不知丹田充盈、城府极深的五劫老大,怎会弱不禁风。

两人一坐一踞,半晌没言语,直至月斜星逝,阿若才出声:“不睡?”

庄少功回过神来,歉然道:“确是难以入眠,若是扰了你,我这便下去。”

说着就要起身,奈何此树杈离地七八丈高,无名携他上来容易,他想下去却难。他有些恨无名抛下他不顾,可这恨也去得快,毕竟无名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在他怀中熟睡过去,也是情有可原。

“很久之前,”阿若冷不丁地道,“在我们波斯,一位国王,武艺高强,也难以入眠。”

庄少功体谅阿若讲中原话的不易,收拢思绪问:“他武艺高强,因而难以入眠么?”

“不,他杀了,他心爱的王后。”

“为何要杀?”

“王后不喜欢他,喜欢他的俘虏,一个阉臣。”

阿若连比带划,以孩童般生涩的中原话,夹杂着抑扬流利的波斯语,讲起了家乡的故事。

故事中的国王骁勇善战,亦专横善妒,而王后背叛了他,与阉臣私通谋反。国王一怒之下,诛杀了王后及其同党,并因此彻夜难眠,想不透王后为何会变心。

名叫伊卜利斯的魔鬼,窥知了国王的心事,入梦告知他,世间女子皆是蛇蝎心肠。

国王因此入魔,对女子既憎恶又害怕,大臣们劝他娶妻,他从善如流,却在与新妻共度良宵的翌日,看见了王后化作蛇蝎的幻象,突然狂- xing -发作,又将新王后诛杀了。

如此这般,国王娶妻杀妻,变得残暴无比,造下了无数杀孽……

庄少功博览群书,却从未听过这个故事,不觉为之吸引,皱眉问道:“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君王失德,没有忠臣敢犯颜进谏么?”

阿若点头,以越来越熟稔的中原话,有条不紊地道:“有,宰相想出了美人计,他有一个女儿,貌美聪慧,愿为之分忧。宰相便将她献给了国王。”

——“美人计”、“貌美聪慧”及“愿为之分忧”等语,乃是庄少功边听故事边从旁指点润色,好让阿若的措辞,衬得上其七圣刀首领的身份,不至于再让众人取笑。

庄少功道:“可宰相的女儿嫁给君王,翌日君王便要杀了她,岂不是于事无补?”

阿若睁着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着庄少功,把头一摇,继续讲道:“宰相的女儿,心中有计策。”

庄少功“嗯”了一声:“那便是‘山人自有妙计’了。”

阿若一知半解,皱着眉,学舌道:“山人自有妙计,国王成婚,和宰相的女儿,将她抱入寝宫,意欲与她行欢。就在这时,宰相的女儿说,陛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宰相之女的计策,就是讲故事么?”庄少功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她要行刺。”

“若换作我,我必然去行刺,这是拜火神教的教条,”阿若扭开头,望着明月,低声道,“但宰相的女儿,就和你一样,是一个善良温柔、能牵走一头大象的人。”

庄少功惦记着后文,道了声惭愧,好奇地催问:“后来如何了?”

“国王颇觉新奇,便听宰相的女儿讲故事,不觉入了迷。她讲至最扣人心弦处,却不讲了。国王不禁问她,后来如何了?她却道,天色不早了,陛下也该乏了,歇息罢,这个故事有些长,也不急于一时,陛下喜欢听,明晚此时,我再讲与陛下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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