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下)【完结】(37)

2019-05-17  作者|标签:螟蛉子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青梅竹马

两个人在游廊中相遇,春日晴光正好,廊外池水潋滟,蜻蜓在荷尖瑟瑟地立着。

无名含睇不言,把食盒打开,清粥小菜,一件件,摆在曲栏下的长凳上。

无敌只扫了一眼,暗觉别扭至极,不由得刺了一句:“大哥,时至今日,我仍觉得有些像在做梦。也许我已经死了,登了极乐净土,置身幻境之中,也未可知。”

无名听罢,轻轻地道:“无敌,我虽想与你共度一世,但我有许多地方对不住你,一时我也不知,该如何弥补。不合时宜,说再多也是徒劳。你心底恨我,积怨已久,想要化解,确是不易。”

无敌把头一摇:“哪有什么恨?庸人自扰罢了。大哥,这几日,我将你我的恩怨,掰开揉碎了想,我向你求的,始终是手足之情。只因我是个糊涂人,理不清,求之不得,就争风吃醋,以为是儿女之情。害得你也稀里糊涂,断了袖,还闹得人尽皆知。要你我成婚,这也、太怪异了!”

“你也知道你是个糊涂人?”无名转头望着廊外的天光,眯起眼,惫懒地道,“世间情爱,本就经不起推敲。一见钟情,所钟的无非是才貌。日久生情,所生的不过是惰- xing -。所以我对这情爱,一向不如何上心。是你惹得我动了心。你我相识十余载,你应该知道,我认定的人和事,难以改变。那么后果,辜负庄少功也好,未能周全你,伤了你也罢,你不愿承受,我便一力承受。你也不必胡思乱想,今日是蒙土知府的大少爷纳妾,并非是谁要你我成婚。我自不会勉强你。”

无敌听了这番话,浑身松快了许多,可又有些不平,这王八到底是王八,道是日久生情不过是惰- xing -,将儿女之情看得这般- yin -冷透彻,他当真死在地宫中,恐怕也未必能在其心上留下痕迹。

“听大哥你说来,倒全是我的错了,说什么不会勉强,恁地委屈,怕不是欲擒故纵之计?”

无名垂目道:“欲擒故纵,我没这份心。饭菜是无辜的,先吃饭,明日启程,回阳朔。”

无敌见无名立在栏边,一发显得唇红齿白、眉清目冷,分明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始终是孤零零的神气,似在自言自语,不由得心念一动,伸出手来,抚住无名的脸颊。

他把拇指在无名的脸侧摩挲,触感光滑细腻,与他滚热粗糙的手掌相较,稍稍有些凉意。

无名抬起眼睫,眸底微澜,目光如水,徐徐漫了过来,真是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良久,无敌才道:“大哥,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我是不行了!”

无名似有所感,沉默须臾,点了点头,便把目光放空,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饭菜,瞧着就没些滋味,”无敌若无其事,收回手来,舒展身躯,撑了个懒腰,“大哥,听闻,蒙化州的吃食是一绝。去大理时,我让你诓至蛊门的堂口,也没吃着什么正经的吃食。我自出去逛一逛,才不枉来了云南一遭。告诉三弟四妹五弟,晚饭就不必等我了。”

无名端详他须臾:“晚饭,无策说要包饺子,补一个团圆年,你不回来?”

无敌浑身一凝,掩去眼中不舍,作不耐烦状:“每年都要包饺子,老爷早就吃腻了!”

无名点了点头,不再看无敌,把饭菜收入食盒,径离了游廊,把无颜唤上,便去庄少功下榻的厢房,与无策、无心几个商议回阳朔之后的对策。

庄少功见了无名,起身迎上来,关切地问:“无敌呢,醒了么?”

无名道:“走了。”

庄少功一怔:“去了何处?”

无名令无策合了门窗,待众人坐定了,才道:“贺兰山罢。”

第84章 始乱终弃

无敌不辞而别,众人均感错愕。无颜拿手勾着无心,坐在桌前道:“二哥心,海底针,真教人捉摸不透。以往不论大哥如何撵二哥,二哥也死皮赖脸地缠着,如今大哥非他不娶,他却又脚底抹油开溜,唱的是哪一出啊?”

“二哥本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无心重伤初愈,对着铺了粉的竹筛和一钵白菜馅,托着一只还未捏好的饺子,教训无颜道,“怕是你又捉弄二哥,坏了大哥的好事。”

“我几时捉弄过二哥?”无颜叫屈,胡乱抓一把细面,往无心的俊脸上拍洒,“你这登徒子好生讨嫌,尽搬弄是非!你不要说话,包你的饺子罢!”

庄少功不知无敌为何要离去,正呆坐在无心身旁寻思,没个防备,无心一闪身,细面雪似地向他洒来,呛得他扭头轻咳:“……莫不是我说错了话,教无敌误会了?”

无名不愿谈私情,见众人吵闹不已,不交代一番,却也难以切入正题。

因在盆中洗手,拿巾帕揩了水珠,拾起面皮,扣一勺白菜羊肉馅,指掌收合,便是元宝的模样。如此捏了三四个饺子,均是一模一样,随手掷入竹筛内,头也不抬地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无心望着替庄少功抖落肩头细面的无颜,略一沉吟,对无名说道:“二哥- xing -情刚烈,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确是催逼不得的。不过,当日二哥为救我,跃入蛇口时,曾说道他阳寿将尽,要我代为照拂大哥。恐怕有什么难言之隐。”

无名道:“无碍。”

——在南诏地宫外的枫树林中,无名就替无敌把过脉。

这蠢材应了死劫的衰败之相,伤筋动骨,只因于散功之际,侥幸为能治筋骨风瘫的金蛇所伤,才暂时保住了- xing -命。这几日,他灌无敌服下益气镇魂汤,趁无敌昏睡,尽力调理。

加之在峨眉山时,曾着手医治无敌积损成衰之疾。每日令其药浴,于饮食汤药努力。

这才能恢复如初。只要无敌就此收手,不再滥用天人五衰,就不会有- xing -命之忧。

然而,无名深知,无敌自认不如他,在他身边处处受制,难以扬眉吐气,因此一再寻死,乃至滥用天人五衰。他若强迫无敌留下来陪他,这蠢材只怕还会自寻短见,变本加厉地作死。

他并不是丧心病狂、蛮不讲理的人。从头到尾,不论是最初的欢好,还是将彼此的情谊归结为苟且,亦或最后分道扬镳,均是无敌做的主。无敌对他始乱终弃,他也顺了无敌的心意。

他所能想到的好日子,无非是困了能睡觉、不必洗亵裤,以及想抱心上人便抱心上人。

无敌真不愿和他共白头,那就不必再闹出许多是非,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庄少功见无名神色如常,又说无敌没什么大碍,这才似懂非懂地,把心放宽了稍许。

无策捧着一只捏成玉兔状的饺子道:“大哥说二哥无碍,定是无碍。可二哥一走了之,我等回阳朔之后,如何交代?我等受罚是小,大哥的妹子,- xing -命捏在家主手中,却有些难办了。”

“大哥的妹子,不就是我了,”无颜凑头问道,“难道大哥还有个妹子?”

无心不答只道:“你最是长舌,就说二哥折在了地宫,莫说漏了嘴。”

“我最是伶俐,怎会说漏嘴!倒是少主这般忠厚,撒得了这个谎么?”

众人引以为然,齐刷刷地望向庄少功。庄少功攒眉咬唇,半晌,叹了口气,彷徨地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我等心体光明,便是为无敌撒个谎,又有何妨……只恐此一举,分明是父母有过而不谏之,任其不义而以计畜下,反使得二老自取灭亡。”

“——什么揉馅微微,捣馅微微,为精为宜,饺子却中?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无颜左右张望,见无名、无心和无策均是有所领会的模样,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无策道:“阿姊,少主是讲,为遮掩二哥之事,向家主撒谎,并非长久之计。”

庄少功点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面色也凝定了许多:“我自年少时闭门读书,不知人间疾苦。后闻《天人五衰》使家中死士折寿,也习以为常,未放在心上。这就好似,君子远庖厨,要却吃肉馅饺子,以羊易牛,自欺欺人,动了恻隐之心,若不作为,非真君子。何况,主下以义合,主待下如手足,下待主如腹心。恤养幼孤,教化其通诗文知礼仪,本是善举。我家却将孤儿当作牛马驱使,迫其习折寿的邪功,以其- xing -命换取江湖威望。如此不仁不义,伤天害理,我岂能坐视不理?但若想彻底革除旧弊,还诸位一个公道,却非‘父母有过,谏而不逆’可以了之。”

“少主心善,为属下几个着想,要革故鼎新,做出一番事业,”无策一面说给无颜听,一面问庄少功道,“少主以知己待属下,属下必将知己报之,不知少主有何打算?”

庄少功望向无名:“我要接手家中事务,废了《天人五衰》这一门邪功,另立新宗。以后仍收养孤儿,扩办家塾,设文武科,授之以诗文武功礼仪。孤儿长成之后,去留自定。若有潦倒的志士赴京科考,视其才学给予资助。到那时,庄家更名为劫门,门主不必姓庄,能者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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