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番外 作者:梦溪石(中)【完结】(40)

2019-05-17  作者|标签:梦溪石

  可到了晏无师口中,却带上那么一两分不寻常的意味,阿轻听见这话,就觉得有点难过失落,心想原来自己每天跑来找他说话,竟是让他为难了吗?

  少年垂下头,像情绪恹恹的小狗。

  但晏无师可不会有半分怜惜之心,最后一句火上加油,一锤定音:“所以你要有自知之明。”

  阿轻:“是。”

  声音低落,几乎难过得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沈峤提着剑从外面进来,他脸上犹有薄汗,但却因此显得脸色越发白皙,竟像蒙上一层淡淡光晕。

  “怎么了?”他见二人一站一坐,不明就里。

  “你怎么在我房中?”第二句是问晏无师的。

  晏无师笑道:“我闻到饭香,便过来蹭一蹭饭。”

  沈峤蹙眉:“阿轻不是也送你那儿么?”

  晏无师悠然自在:“吃自己的,哪有吃别人的香,看见别人有胃口,自己也吃得香。”

  他说的话,沈峤是一个字也不信,总觉得有些古怪,似乎自己进来之前发生过什么。

  “阿轻?”沈峤见他低着头,柔声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主公和沈郎君先慢用,等你们吃完,我再来收拾!”说罢急急忙忙转身跑出去。

  余光一瞥,少年眼角似乎有点发红,沈峤越发狐疑,望着阿轻的背影,转头问晏无师:“你方才与他说了什么?”

  晏无师笑吟吟道:“阿峤啊,你这语气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别忘了,阿轻可是我的人,我想如何对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别人稍微凑近一点,你就对他另眼相看,咱们一路同行那么久,怎么没见你对我变了态度?”

  若说沈峤方才表情只是寻常,此刻却连半点波澜也没剩下了:“晏宗主也并不稀罕我的态度如何。”

  破绽显露,- xing -情大变的时候,他自己其实也是有感觉的,就像多了一双眼睛在看外界,可也仅仅只能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也能“看见”沈峤是如何与自己其他- xing -情相处的,哪怕是那个“阿晏”温柔款款,沈峤也还带了三分戒心,唯独在婼羌时,原本不该在那时候苏醒的“谢陵”却拼尽全力控制了身体,回转过去寻找沈峤,当时处于沉眠状态的晏无师,冷眼旁观沈峤对“谢陵”露出笑容,那时候也能感觉到沈峤内心的震动。

  这个人生就一颗柔软心肠,别人对他付出一分,他就要回报十分,旁人在经历了陈恭、郁蔼那样的事情之后,不说满腔愤恨,起码也会心若冷灰,可这人反是因此更加珍惜善意,哪怕这善意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

  所以沈峤才会对谢陵另眼相看。

  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沈峤真正将“谢陵”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唯独在面对他时,将他与晏无师割裂开来,沈峤对前者有多和善,对后者就有多冷淡。

  可越是这样,晏无师就越觉得兴味盎然。

  他从前逗弄沈峤,无非两个目的,一来觉得此人有些可笑,屡屡遭人背叛依旧学不乖,人人心底皆有恶,只在于隐藏得深或浅,沈峤不可能就例外,因此千方百计想要引出对方内心深处的恶意,二来也是为了将魔心根植其体内,试探魔心与道心融合的结果,将沈峤当作自己的试验品。

  岂料世事无常,沈峤压根就没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向来走,反而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子,饶是经过重重磨难,人心险恶,这人依旧本- xing -不改,即使对着自己分出来的一个“谢陵”,都肯温柔悦色,倾心相待。

  这样的人,是该说他傻呢,还是说他固执?

  但在晏无师看来,“谢陵”也罢,晏无师也罢,无论恶与善,痛苦与美好,对沈峤而言本该是特别的,根本就不需要再有别的什么阿猫阿狗再来分薄这种特殊了。

  听了沈峤的话,晏无师就笑道:“谁说我不稀罕的,我稀罕得很呢,你若愿意分出对谢陵的十之一二来给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沈峤听而不闻,低头专心喝粥。

  现在只要不是“谢陵”出现,晏无师说的话,十句里面他只听半句,这半句还要掰开来嚼碎了琢磨,免得重蹈覆辙,一个人若是两回都掉进同一条河里,那未免太可悲了,沈峤虽自认不是个聪明人,但也没傻到那份上。

  见他不接腔,晏无师笑了笑,也没再说话,端起粥碗开始用餐。

  这几日于两人而言,都可算是最平静安逸的日子了且不说婼羌地底那一系列惊心动魄,自打他们离开吐谷浑,晏无师破绽未除,沈峤一边要应付他时常变化的- xing -情,一边还要留心外面的动静,只因晏无师仇敌遍天下,所以一刻也放松不得,直到进了这里,方才稍稍安心,能够专注在朱阳策真气的修炼上。

  而晏无师,沈峤虽没细问,但从对方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的- xing -情渐趋稳定,很少再出现一觉醒来就心- xing -大变的情况,想必是帛片上的内容给了晏无师启发,以他之能,魔心破绽弥合只是迟早的事,届时《凤麟元典》更上一层,此人的武功进境即便不是天下无敌,也相去不远,到时候即便是五大高手再次联手,也未必能拿下晏无师了。

  只可惜谢陵……沈峤心底掠过淡淡惆怅,暗自叹息一声。

  晏无师忽然问:“你对阿轻,为何格外另眼相看,总不会是因为他与谢陵相似,令你移情了罢?”

  在他面前,沈峤现在变得异常沉默,能不说话就绝不多说半句,但晏无师好似猜到他的心情,微微一笑:“你喜欢他,我偏偏看他不顺眼,你若不愿说出个理由,我就让吴伯在你走后将他赶出去。”

  沈峤却不买账:“晏宗主向来随心所欲,想如何就如何好了,哪里有我置喙的余地。”

  晏无师笑道:“好啦,那我不赶他出去,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晏宗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素来不讲究节- cao -二字,一个堂堂宗师级高手,求字随口而出,他自己觉得没所谓,别人却听不下去了。

  沈峤吃软不吃硬,晏无师早已摸透了他这一点,反正说句软话不痛不痒,对别人而言事关尊严骨气,魔门中人却没这个讲究。

  果不其然,沈峤虽然面露不适,还是开了口:“阿轻有些像我收的一个徒弟。”

  晏无师笑道:“我怎么不知你收了徒?”

  沈峤淡淡道:“你也认识,就是白龙观里的十五。”

  一提这事,他难免想起观主和初一,又想起他们是如何死的。

  自责之余,自然对晏无师也没了好脸色。

  好嘛,哪壶不开提哪壶,晏无师聪明绝顶,此刻又没发病,哪里推不出前因后果。

  但他仿佛没看见沈峤脸上写着“我不想和你说话了”的拒绝,反是继续笑道:“十五我也见过,根骨资质的确不错,若遇明师,将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这种没脸没皮的行径,沈峤也是服气了。

  他正想下逐客令,宅子外头便隐隐传来敲门声。

  此处离前门尚且隔着两条过道一个院子,但练武之人本来耳力就好,是以两人都听见阿轻回了一声“来啦”,便小跑去开门。

  谢宅一贯清静,少有人拜访,吴伯出去买菜,通常走的又是后门,几乎没从前门出去过。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沈峤与晏无师内心忽然涌起异样,那是一种难以形容描述的玄妙,近似心有灵犀,却是到了某个级别的高手才会出现的感应。

  山河同悲剑就放在边上,伴随着阿轻去开门的动静,沈峤的手已经按在了剑鞘上。

  “谁呀?”阿轻的声音遥遥传来。

  “小施主安好,敢问这里可是谢府?”

  一听见这声音,沈峤的脸色就变了。

  纵然与对方交集不多,但他如何会认不出来!

  但他们一路行来小心翼翼,固然不是天衣无缝,也尽量没有露出什么形迹,雪庭禅师为何能这么快找上门来?

  难道是陈恭那边……?

  两人相视一眼,晏无师的脸色倒是镇定,甚至没有出现多少变化。

  沈峤沉声道:“你先去躲避一阵,我去会会他。”

  以他们如今的修为,两人谁也不是雪庭的对手,但雪庭的目标不在沈峤,就算打不过,沈峤总也是能离开的。

  晏无师挑眉:“怕是来不及了。”

  话刚落音,雪庭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起:“晏宗主果真非常人也,贫僧实在佩服得很。”

  不过眨眼,对方便从大门口来到房间外面的院子,那头阿轻还大呼小叫,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赶,但他别说抓住对方衣角,连雪庭的影子都追不上。

  单就这份足不沾尘,缩地成尺的能耐,江湖上便没几个人能做到。

  先时房间门并没有关上,从沈峤与晏无师的角度,自然能看见外头多了一名缁衣僧人。

  晏无师哂道:“老秃驴真是- yin -魂不散,你当日与那几个跳梁小丑合手暗算我,这笔账我还没与你算,你倒好意思找上门来了!”

  雪庭禅师双手合什,先行了个礼,方道:“贫僧也没想到晏宗主如此厉害,五大高手围攻之下,竟还能瞒天过海,安然无恙。”

  又对沈峤打招呼道:“沈道长也在这里,好巧。”

  雪庭禅师语调平和,不带半分烟火气,至于这句“好巧”里有没有暗藏讽刺之意,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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