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堂前武开阳 作者:阳关大盗【完结】(26)

2019-05-17  作者|标签:阳关大盗 强强 江湖恩怨

说着武开阳在榻上便闭眼入了定,一片黑暗间,只剩下敏锐的感官,感受着全身真气的流动。殷静在一旁看着武开阳,只见武开阳阖着双眸,周身气息都好像一瞬间沉寂,脸上表情留下的细纹也渐渐消逝了,面容上青色药气一点一点褪去,露出了一张厚实英武的脸。这张脸并不完全符合世人的审美,比如他的轮廓太深了些,眼睛的形状也太过凶悍,嘴唇过厚了,鼻梁却又过高过直,好像刀削如峰。殷静想,这样的鼻子,据说人心肠会狠;可他又有一双厚嘴唇,又是一个有情之人,这岂不是矛盾吗?武开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殷静也脱靴上了榻,静静地坐在了武开阳身后。武开阳背脊宽厚的轮廓,这些日子来,殷静在心中描摹了上千万次。他还记得那天,武开阳玄衣上那头咆哮临山的白虎,和那两柄交叉于背的斩云斧,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那光辉好像照亮了自己心中的脆弱,驱散了心中的乌云。那是与武开阳上一次相见,留给他最后的记忆。可殷静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武开阳给了他勇气,也给了他温情,让他再也不惧地站在父亲身前了。他曾以为,他若要坚持自己的心,就得走上一条决绝的路。可武开阳和他交融为一的内力,让他感到了一股包容的温暖。从那一天起,他便不再怕了。

殷静伸出一双颀瘦淡黄的手,手指纤长,轻轻地搭上武开阳的脊背。那肌r_ou_的触感,和自己想象得一样,殷静闭上了眼睛。

武开阳打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再次睁眼的时候满身是汗,全身触觉回笼,他这才感到有一双有力的手,抵住了他背部的大x_u_e。武开阳回头一看,殷静正坐在他身后,也刚刚才睁开微微上翘的细眸,汗液顺着他纤秀的鼻梁流下,流入嘴唇,浸s-hi了颈项。刚才入定时,武开阳摒弃了一切外在感官,只剩元神守在意识里,内力一点一点地调息,慢慢地驱散淤血和伤痕,经脉渐渐从阻滞,变为畅行无阻,然后周行全身要x_u_e一百零八周,直到最终没有任何内伤淤血凝滞。武开阳本没料到如此顺利,却原来是殷静在身后一直为他护法,缓缓以静水慢流之内力帮衬。

“云卿,谢谢你。”武开阳开口,声音不由得变得温和。

“没事的,我反正也养伤,自己练也是练,陪着你练,也是练。”殷静这时已背过身去,正低头穿靴子。

“还没吃饭吧?”武开阳也下了床,光脚开了门,果然门外有摆好了两个膳食盘子。武开阳弯腰端了起来,用足尖一勾便阖上了门:“来吧云卿,我们一起吃,只可惜没有酒。”

殷静接过武开阳递来的筷子:“你才受了伤,不喝酒也好。”

“也是。”

武开阳走到房间角落的木盆子,从架子上拿了毛巾搓好了,递给殷静:“来,擦擦手。”

殷静脸上一红,接过了毛巾,很轻很轻地把手背往毛巾上按了按。

武开阳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的,道:“云卿,不好意思啊,我这儿倒没有新毛巾给你用了。”

殷静把毛巾递还给武开阳,“刚说你不啰嗦吧,又啰嗦!我又不会嫌你!”

武开阳心想:“那你脸红什么?”

武开阳直接用毛巾顺手擦了擦自己满脸的汗,殷静见状呼吸一停,睫毛瞬间垂了下来,又别开了头。武开阳擦完了脸,又在木盆里净了手,这才走到矮案前,与殷静相对坐下了。

“云卿,吃饭吧!”

“嗯。”

武开阳启了筷,一边顺手给殷静布菜,一边问道:“五王爷待你如何?”

殷静飞快地把武开阳给他夹的菜扒进嘴里:“五王爷知道我这半年都不能动刀枪,只让我看家护院!在书房护卫他,还不曾把我派出去。唉,你说在书房要什么护卫?院子里面有十个,院子外面还有十个,就算有心怀不轨的人,怎么也轮不上我来收拾。”

武开阳咽下一口汤,就着在门外放凉了的饭食,道:“五王爷很看重你,书房重地让你进;给白虎堂送信这么机要的事,留给你做;又小心照看你的伤,不让你有机会动手;你又是殷家人,他怕是要重用你了。”

“我才不管呢,反正主子吩咐做什么事,我去做就是了。”殷静不以为然地道。

“x_ing子纯直,五王爷肯定中意。”武开阳微微一笑。

“不说五王爷的事了,”殷静吃饭很快,也许是行伍之家养成的习惯,武开阳才吃了一大半,殷静的碗间已经见底:“正之,那一天你给我接上断筋,救了我的命,我还没好好谢谢你。”殷静的声音越到后面越轻,却更显郑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武开阳。

武开阳迎视上那目光:“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谢我了。”

殷静低下了头,将腰间玉牌拿在掌中把玩起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被赶出家门,赶到太子那里去吗?”

武开阳一愣:“你是被赶出来的?”

殷静颔首:“你若是想听,我就告诉你原委。”

武开阳吃完了饭,起身收拾空碗:“你如果心里闷,想和我说说,我就听着。”

武开阳把食盘端去了门外放着,再次阖上了门。

“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你知道吧?”殷静开口。

武开阳点了点头。

“父亲从小对我哥哥很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就把他送到军队去了。我哥哥也争气,到现在大大小小也已立了许多战功,如今做了校尉,人们都说,如果本朝有人能在三十岁前拜将,那一定是我哥哥。”殷静低着脑袋,沉默了片刻:“他那些军功,外人说是父荫,其实哪一个不是拿命换的呢?我母亲为了这个,和我父亲起过许多争执……所以她坚决不准我去军中,她想把我留在她身边。我父亲答应了……所以我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我母亲宠爱我,她把对两个孩子的爱,都给了我一个人。我们家在的那个县城,是个小地方,比云州差远了,可我从小总有最好的刀剑,京城的秀衣坊出了新衣,我也隔月就会有,北边出了什么良驹,我也会一掷千金。我过的生活,和寻常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我父亲为此骂过我许多次。”

武开阳问道:“你功夫这么好,殷将军也不对你网开一面?”

“功夫再好,战场上也不过是一人敌,哪像我哥哥是万人敌,我父亲才瞧不上眼呢。”殷静摇了摇头,“他虽然看我不上,也不过是骂骂我,有时候打我一顿,可这次把我赶出家门,却是另有原因。”

武开阳看着殷静。

“我身手好,可我从小没离开过县城,天下那些事,我都只在书里见过,传闻里听过。虽然我父亲常常在我耳边说一些大道理,但那时我坐井观天,又哪里懂?”殷静说着看了武开阳一眼,玉牌在掌中色润如辉,“后来认识了你,又遇见太子那些事,我心里才有所触动……那时我四周朋友都是一群乡间闾里的公子哥儿,里面有一个是县太爷的儿子,比我大两岁,我们关系很好。”

“被赶出家门,和这个人有关?”武开阳问。

殷静点了点头:“我们是在一次酒会上遇见的,他很会写诗,说话总是文绉绉的,他见过我练武,总说我身手漂亮。我也知道我自己身手好,所以即便他夸我,我当时也没觉得什么,还觉得他写我练武的那些诗有趣。什么‘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

武开阳道:“倒的确是挺传神的。”

“可后来慢慢地,他不再写我练武的诗了,开始写一些情意绵绵的诗,悄悄给我的小厮让他带给我。我虽然早就听说过这样的人,但是自己遇见,我还是有些诧异,我就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呢?他说我是他见过功夫最好的,他喜欢看我穿武服的样子。”殷静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抬头问武开阳道:“我穿武服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吗?”

武开阳点点头:“英雄年少,很好看,后来呢?”

“后来我虽然没答应他,可也没有不理他。我们还是一起玩儿,有一天我练完武以后,和他出去吃酒,他带着我去了……去了……就是那种能找小倌的……”殷静看着武开阳,武开阳会意:“明白,就和云州眠月楼一样。”

“是的。我那夜没有归宿,结果我父亲那天正好回来,就被他发现了我的去处。他把我绑在椅子上打我,问我是不是和县太爷家公子有了什么苟且之事,我说没有,我说我们当时就是喝酒,然后再让人伺候着喝酒而已。他不信,当场就要给我定亲。我不愿意,他……他就把我赶出家门了。”

“你也该到定亲的年纪了,怎么不愿呢?”武开阳问。

殷静的语气有些急促起来,他啪地一声把掌中把玩的玉牌拍在案几上:“正之,你……你还没听明白么?我……去了一趟小倌楼,就明白了我自己。我虽然不喜欢县太爷家公子,可我……”殷静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当初他也是说,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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