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作者:priest(下)【完结】(7)

2019-05-17  作者|标签:priest 异世大陆 幻想空间

说完,他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串响头,他磕得不遗余力,把额头撞青了一大片,就形象而言,似乎真成了个愣头青。

南山走过去,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轻声说:“行了,他听见了,起来吧。”

大山从小就是同龄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十六岁的时候被长者亲自选中,和小芳一直跟着族长,族长的手温暖而坚硬,曾经无数次在各种危险的境地递给他,将他重新拉起来,没有一次嫌弃过他年轻莽撞。

大山一时间悲从中来,情难自已,好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把攥住南山的手腕,抱着南山的腿,声泪俱下。

南山抬手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几步以外的褚桓。

褚桓双手抱在胸前,侧靠着一块巨石,他嫌不一样长的两条裤腿寒碜,干脆一刀下去改成了一条短裤,眼下身上就只剩下了这么几块破布。

然而没有了衣冠,他依然可以像一个衣冠禽兽。

其实后来他们都没提起——那天,褚桓的呼吸和心跳停过一会。

当时仿佛是袁平一直在南山耳边大呼小叫,而他只是像个行尸走r_ou_一样,木然地按着他的指示做什么“心肺复苏”,事后回想,南山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候脑子里完全是空白一片。

如果……褚桓没了,他怎么办?

南山在几步远的地方,目光直直地盯着褚桓,混不附体地想着,就算褚桓没了,自己也不能跟着走,因为作为守山人族长,他要一直背着族人的希望,一直活着。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南山觉得自己大概会做出很极端的事,他会把褚桓烧成灰,随身带着,吃饭也带,睡觉也带,带到梦里看他一眼,带到自己身朽骨枯,再去找他——几天过去了,南山每次想起这些事,依然是心如刀绞得喘不上气来。

他这样默然原地,给自己上了一番万箭穿心的酷刑,都没留意到大山什么是时候被小芳扶起来带走的,褚桓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的。

褚桓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还看,再看我要收门票了。”

南山一激灵,褚桓故意吹进他耳朵里的温暖气息让他的三混七魄仓促归位,七上八下地汇聚了满腹神混颠倒,一时说不出话来。

褚桓搂住他的腰,将他往前轻轻一推:“走了。”

几人又在原地休整了几天,此地不宜久留,这天夜半火堆旁,南山宣布了他经过一番考虑的决定,他打算提前结束这一次的巡山。

小芳有些忧虑地问:“不去碑林了吗?族长,我听长者说过,枉死花一般不在山北面长,南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我知道,”南山说,“明天清早我们就动身,去山顶最高的地方,那里如果发生了让枉死花都不得不迁徙的事,从高处应该能看见。”

还有后半句,南山心里有成算,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只字未提——如果看不见,那他打算把这些人都留在这边,自己下山探查一番。

大山和小芳都默然不语,因为这可能是守山人巡山历史上第一次半途而废。

这天晚上是袁平守夜,但是除了小芳,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睡着。

褚桓正闭目养神,感觉到大山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从他身边走过,他走到火堆旁边,端端正正地在袁平身边坐下,轻声说:“守门人大哥,你很厉害,能教一教我,让我也变得厉害些吗?”

袁平本不是什么x_ing格稳重的人,但是他看着眼前这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不知不觉地,就变得稳重了一些,他轻轻地摸了摸大山磕青的额头:“我不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找不着北的二百五呢,一点也不厉害。”

大山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以前的事,于是并不c-h-a嘴,只是专心致志地听。

“这么多年吧,我总结了一下,一般有两种人,想要变强大的心事最重,”袁平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遥远,褚桓就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看着他好为人师地对大山说,“一种是因为别人,要跟别人较劲,要处处压别人一头;另一种是因为自己,比如想拼命保护什么人,拼命达成谁的愿望,拼命做出什么事业——小兄弟,你是哪种?”

大山毫不犹豫地回答:“山门越来越难守了,我不想拖累别人,况且我还答应我大哥要照顾好他的孩子,我需要力量。”

袁平看着他一笑:“不错,你找对路子了。”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越过火堆,像只大猫一样伸了个懒腰,补充说:“第一种走到最后,基本都会发现自己是个傻逼。”

褚桓躺得好好的,感觉自己在这样夜半无人的指桑骂槐里中了一枪,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确信自己是跟袁平八字不合。

这时,有人窸窸窣窣地爬起来,试探x_ing地伸出手,先是在褚桓额头上探了探,随后勾起的手指一顿,缓缓地往下移去,似乎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

褚桓没睁眼,带着鼻音轻声说:“没发烧,没死。”

南山就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没睡着?”

一边是小芳那惊天动地的鼾声,另一边,袁平用自己炖的心灵j-i汤把大山灌得五迷三道,还没说到正题。

褚桓环顾周遭一片黑暗,感觉气氛正好,于是爬了起来,在南山身边坐了下来。

他端详了一下自己到处都是裂口的手,将褚爱国给他的戒指从手指上lū 了下来,摊开南山的手掌,放在他手心里:“这个给你。”

很早以前,南山以为这个戒指是什么人给褚桓的,还暗地喝了不少干醋,后来问清楚以后,发现没有那个莫须有的人,两人中间隔着无数他不能完全理解的风俗习惯,因此对这东西的来历,南山一直有点糊涂。

他仔细地观察这宽边的素圈,外表光华简洁,一丝多余的花纹也没有,内圈却仿佛有字。好在守山人夜能视物,南山摸索了一遍,将素圈举到眼前:“逗你……玩?”

这都是什么奇形怪状的风俗?

褚桓干笑一声,方才一时脑热就摘下来了,这时才觉得有点丢人。他把戒指拿了回来,套在了南山的手指上。

这戒指原本是褚爱国替他打的,可不知是哪里出了错,褚桓戴在哪根手指上好像都有点不大合适,要么紧,要么容易掉,此时到了南山手上,却贴合的严丝合缝。

……也不知道褚爱国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

南山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呢?

这问题回答起来可就源远流长了——难道对南山说,这个戒指绑着一个活到七老八十的承诺,是他的命吗?

“把命交到你手上”这种话,褚桓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宣之于口的,他发现自己一到关键的地方,就会发作一种名叫“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古怪症状,只好自我安慰地想:“这个正常,正经男人哪会有那么多浪话整天挂在嘴边?”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装作不怎么在意地说:“戒指,带着玩的……嗯,是我爸的遗物。”

南山一愣。

褚桓说:“我们那边得把人带回去见家长,我的家长都死光了,你是见不着了,戒指戴着合适……说明褚爱国对你没什么意见,你留着吧,那老头也没什么钱,就当他给你的见面礼。”

南山的手忽然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木奉槌死了,大山和小芳都要看他的脸色,南山心里知道,因此他表面上似乎一直是如常的镇定,心里想什么,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觉得自己是万万留不住褚桓的,就算现在y-in差阳错地多留了他一阵子,也只是一直让他受伤而已。

河那边有车有飞机,没有怪物,也没有流血。

他们街上走着说不清的人,街边林立着说不清的店铺,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褚桓又不欠他的,他有什么能把人家留下来呢?

况且无论如何,陷落地的边界越来越近了,南山曾经对褚桓说过,他要在死地里寻找一线生机,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大言不惭,争夺山门的战争只会越来越艰险,也许有朝一日,就像鲁格说的,守山人一族将会陪着大山一起去死。

那褚桓呢?

这几天,南山一直没怎么能睡着觉,他没白天没黑夜地在想这件事,终于断腕般地决定要放手,却在这时,被褚桓一个素圈就砸得碎成了八瓣。

褚桓以前是不敢妄自揣测,现在掀破那一层纸,很多事不需要说,南山心里想什么,他都一目了然。褚桓叹了口气,一方面受宠若惊,一方面又有些心疼,于是轻轻捏住南山的下巴,半带安慰的轻轻亲了他一下。

他本来心无邪念,然而鼻息相触,褚桓一触即退之后又有些食髓知味,他就当机立断,决定临时忘记自己是个“正经男人”这码事,然后扣住南山的后脑,重新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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