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作者:priest(下)【完结】(56)

2019-05-17  作者|标签:priest 异世大陆 幻想空间

怪不得那些怪物分明和陷落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还是惧怕y-in影地;怪不得从风毒到食眼兽的眼伤,每一种他们都有对应的药,穆塔伊的风伤居然能用守门人的血来解;怪不得那几种怪物的形态那么刻意。

中年人低声说:“我无法和外界交流,只能在陷落地边缘捏造出这种怪物,借扁片人的嘴来提示他们……”

褚桓横刀胸前,尖锐地冷笑了一声:“我看未必吧?那些怪兽的战斗力连你的同族后人都难以抵御,别说普通人了,你想提醒他们?我看你是想害死他们还差不多!那些怪物在陷落地边缘而生,在y-in影扩散的时候就发疯,这样一来,来不及逃走的人先被他们弄死,死人当然不会有意识,‘它’没法吞噬人的意识,扩散得就不会那么快,对不对?”

中年人怔怔地看了他一会,良久,低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否认。

褚桓无意和他啰嗦道德问题,咄咄逼人地问:“那我是什么?我为什么没有凝固?为什么能听见那些声音?为什么会被你捏造在圣书上?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当年我捏造圣书的谣言,通过扁片人的嘴传出去,并不知道河那边还有人,”中年人顿了顿,说,“我只是提示‘它’涉水而来,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人们口耳相传总有误,不知不觉中,这个传说就被扭曲成了现在这样。”

“为了消灭‘它’,我相尽办法,我发现守山人会用穆塔伊的脑髓入药治疗外伤,于是花了近千年的时间,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的视线,将我的骨髓抽了出来,藏在几只穆塔伊的脑髓里,期待被他们找到。”

褚桓的目光缓缓落在中年人手里的大腿骨上:“你的骨髓?”

“我生于神山,又是族长,我的骨髓是最原始的山之精华,与鲁格他们这些生于圣泉的第二代守门人不一样。”中年人缓缓地说,“是真正的山之精华,融入普通人的身体里,就能沟通神山与圣泉,能和石之心对话,那是唯一能和‘它’抗衡的东西。”

中年人说着,瞥了一眼褚桓脖子上的“核桃”,摇摇头:“我一直在等我的守门人和守山人们捕捉到那几只穆塔伊,一直在等那个得到山之精华、沟通石之心的人出现……我以为会是某个族人的后代,但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你。”

褚桓初见南山的时候,身上有两道枪伤,当时南山用了某种不知名的药糊住了他的伤口,后来他得知,那东西是用穆塔伊的脑髓制成,还暗自呕了很久……没想到南山给他用的药正好就是蒙尘无人知的“山之精华”。

褚桓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他本人其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血统,真就只是褚爱国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个普通人生的普通孩子。

中年人定定地看着褚桓,半晌,叹了口气:“以讹传讹的话竟然成了真,我真不知道……”

最后的话音淹没在了一声苦笑里,中年人站了起来,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在褚桓身上,这个年轻人就像他生命的某种延续,他看着褚桓,无视褚桓扣在短刀上,随时准备砍死他的手,伸手似乎想碰碰褚桓的头,然而对上对方杀气四溢的眼神,无奈又只好作罢,抬起的手最后只落到他的手臂上,轻轻地拍了拍。

“至于你说的‘凝固’。”中年人嘴角苦笑未收,“我想大概是神山的意思……因为我们的无知,打开了这一扇门,才将这种子放进来,成了个祸根,神山大概是想杜绝这种可能,才在山门那一边设下禁制吧?”

他说完,在褚桓脚下原地跪了下来,双手将自己的白骨举过头顶,五体投地,口中喃喃低语。

这一段,褚桓听懂了,老山羊教过他,是古老的仪式用语,恳请神山垂怜,恳请罪孽得到宽恕,希望得到祝福。

褚桓也不知道忌讳,不躲不闪,冷眼旁观地看着那中年人将祷告念诵了一遍又一遍,刚开始,声音很微弱,而后越来越清晰,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汇成一股到他耳朵里,可是难得并不嘈杂。

他胸前色泽黯淡的核桃发出微弱的光芒,好像寒夜中一点悄无声息的火光,而后,它越来越明亮,却并不烫人,只是让人觉得温暖。

“我的火种,”他听见那中年人的叹息,“我的火种……”

褚桓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生涩地跟着那声音低低地吟诵起古老的神山声。

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抬起头来,冲他微微地笑了。

“核桃”燃起的火越来越明艳,火舌四起,将褚桓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那中年人亲昵地用头顶去磨蹭着火焰,仿佛少小离家的少年人经年白发后重归故里,迷恋、依赖、怀念、歉疚……

千般滋味,似是百感交集。

而后中年人在褚桓面前化成了一团光,没入到火焰中,他眼前只剩下了一根孤零零的腿骨,火焰似乎得到了某种力量,从褚桓身上一路蔓延出去。

褚桓脑子里一片空茫,任由大火将他包裹在中间,他眼前的虚幻全都被火焰摧枯拉朽般地席卷一空,面前又是漆黑一片的海水山、坚不可摧的藤蔓,还有那颗一切之始的、野心勃勃的种子。

褚桓听见惊天动地的咆哮,他的耳朵一时失聪,随即整个地面巨震,凝滞的海水山在火光冲天下暴起冲天的大浪,藤蔓打开又合上,将整个大海也卷成成了一锅粥。

相比之下,一人多高的火焰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中显得微不足道如一团萤火。

褚桓却感觉到了“它”的恐惧。

他被咆哮着冲天而起的海水送往更高的地方,到了空中,超越了一切高山,一眼能望尽无尽的平原。

褚桓看见,每一个被他们沿途有意无意唤醒的人都是无边y-in影里的一个小小光点,他们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光线连在了一起,像一张火光交织的大网,与他遥相呼应。

那一眼,褚桓就明白了“火种”的真正含义。

他知道自己这个火种会在黑暗中燃尽,然而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活得不孤独,死得也不孤独。

他觉得自己已经于世无求了。

【卷四:尾声】

第76章 尾声

这就像是一次水与火的交锋,整个世界藏的污与纳的垢,都仿佛被彻彻底底地涤荡了一回。

这一片黑暗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陆上,亮起的光点越来越多,到最后,大地都仿佛陷入了一片悄无声息的火海里。

那火在没有旁观者的情况下,足足烧了三天两夜。

第三天傍晚,大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叹息,那圣洁如玉的白色种子终于在火焰中落成了一团灰烬,而随着它尘埃落定,“沉星岛”上参天的巨大植物在海水之巅痛苦地颤动片刻,随即轰然倒塌。

盘踞在这个世界的y-in影根源,在烈火中分崩离析。

当圣火燃起的时候,一切失去,都将重获新生。

刺眼的夕阳降临在遥远的海平面上。

映得万里河山一片血色。

又过了三天,海岛附近开始有海鸟鸣叫的声音,浅海处间或一个小小的水花,有鱼群从下面逡巡而过。

这时,一条只有拇指粗的小青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自不量力地摆动着面条似的身体,企图在海水中招摇而过。

不过大海从来都是表面平静,谁游谁知道。

这条还没有海带粗的小蛇很快遭到了大海风浪无情的嘲讽,它的航线完全是布朗运动,时而被冲向那边,时而又被冲向那边,冲得它晕头转向,最后干脆气呼呼地把自己盘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圆环,破罐子破摔地索x_ing随水流浪去了。

它就这么随波逐流地飘了不知多久,忽然被什么东西拦腰截住了。

小青蛇撞在了一根碧绿的藤蔓上,它吃了一惊,七荤八素地仰起头,伸出蛇信左右探了探,估量了一番这青藤的高度和宽度,感觉自己整个盘上去,恐怕也围不过一圈,于是果断抛弃了作为毒蛇的尊严,彻底化身成一条菜青虫,扭着虫子步往上爬去。

青藤仿佛无根,静静地盘踞在海水山附近,在风浪中独树一帜地岿然不动,顶端开着一朵殷红的花。

每一片花瓣都有近两米来长,时而被海水溅几颗水珠,乍一看仿佛被撒了一圈碎钻。

小青蛇吃力地顺着花瓣边缘,一瓣一瓣地爬了上去,在花心处看见了一个将自己蜷缩起来的男人,那人脖子上还带着一颗平平无奇的小核桃。

它就仿佛找到了终点,心安理得地爬过去,窝在了那人身边,在海风中借着人体的温度取起暖来。

至于褚桓,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每个人,大概都会在某一时、某一刻、某一种情况下,生出一个如同普世疑问的迷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成功的是我?为什么失败的是我?我什么走运的是我?为什么倒霉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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