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作者:priest(下)【完结】(54)

2019-05-17  作者|标签:priest 异世大陆 幻想空间

他们一个又一个地离他而去,逼着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逼着他来面对这世界尽头最恶毒的玩笑。

褚桓用手扒住了白石头,十指很快在巨石上摩擦得鲜血淋漓,血迹顺着纯白的石头留下一道道的痕迹,看起来分外可怖。

褚桓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他先是觉得喘不过气来,随后便走火入魔一样地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啊,在知道这个岛就是“它”本体之后,还往上走什么呢?难不成指望“它”会把圣书顶在自己头上吗?

出生与入死都没有意义,到头来,这个世界所有的奇迹都只不过是暂时的侥幸。

哪有什么一线生机……那都是他那不谙世事的族长自己臆想出来的。

再一次的,他们把所有的希望交给他,而他未能完成使命,只是这一次没有三年给他蹉跎,也没有三年后给自己擦屁股的机会了。

权杖终于烧到了头,火苗燎到了褚桓的手指,他半是条件反s_h_è 半是纵容地松了手,任那火苗跌落在白石脚下冰冷的地面上。

隐藏在黑暗里的y-in翳像是伺机而动的恶魔,在那火苗越来越衰弱的时候就向褚桓笼罩了过来。

那感觉非常玄妙,难以形容,仿佛是某种外力将它的情绪传递了过来,y-in影传递过来的并非痛苦或是愤怒,而是说不出的雀跃,愉快。

加速的心跳,安适的视线,阳光下宛如细雨洗尘似的惊蛰小曲……它们纷至沓来,柔和而不容抗拒地将褚桓笼罩在其中。

南山说过,当一个人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清楚自己是被吞噬的时候,他应该是有知觉,并且意识是能抗拒这种沉沦的。

此刻,褚桓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一样,可他就是心甘情愿地毫不反抗,任凭那股诡异的喜悦深入他的四肢百骸,他在其中像个瘾君子一样,借求这一点虚幻的情绪,挨个唤起他这一生中所有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笑一下的回忆——

那一天,他从简陋的小招待所里醒来,看见小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他怒目而视,看见南山背对着他,吹着一支快乐的小曲子。

褚桓顷刻间明白了自己心头所想,他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知道自己会被困在这个虚幻的记忆里直到死。

但他竟是甘之如饴的。

褚桓还看见,那南山穿着那件品味猎奇的西装马甲,带着一点羞涩又可爱的笑容走过来,伸出那双布满茧子的双手,捧起他的下巴,弯下腰在褚桓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亲吻,对他说:“马上就好了,不要怕。”

南山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睛,像是手捧着自己一生中最珍爱的宝贝,浓密的睫毛还在微微地颤动,颤得别人心里如同被羽毛轻扫,酥得一动也不想动。

褚桓刚想要点头说“好”,视线里突然卷起了一圈火苗,周身的y-in影和幻觉倏地散了个干净。

褚桓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古怪的海水山上、可笑的白石头下。

但是权杖已经烧完了,火光是……哪里来的?

褚桓缓缓地低下头,只见碧绿的大蟒蛇用嘴衔着权杖上最后的火光——不知这是什么神通,在神山上,褚桓就见过它吞噬权杖上的火苗。

小绿就地团成了一个圆,将褚桓圈在其中,衔着火苗,从尾到头,一点一点地在自己身上点着火,大概是太疼了,它每点一次,蛇身就要剧烈地颤抖一下。

转眼它已经成了一条火龙,身上冒出烟和焦糊的味道,只有蛇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沾火也不着。

它做完这一切,难耐地吐着蛇信,低下头来,蹭了蹭褚桓跪在地上的膝盖。

褚桓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烈火灼人。

它被活活烧死……疼吗?痛苦吗?

想必是极其痛苦的,可是它的脸长满了坚硬的鳞片,除了吐一吐舌头,喜怒哀乐全都不显山不露水。因为它作为一只天生懵懂的畜生,原本也不必有什么喜怒哀乐。

那么为什么要去喝圣泉呢?

褚桓伸出近乎僵直的手掌,覆在它已经趴在地上的蛇头上,忽然很想问问它,为什么去喝圣泉的水呢?做一条什么都不懂,只会偷鸟蛋的蛇不好吗?生不知生,死也不知道死,吃饱喝足就是一天。

还有,为什么要拿自己当火引呢?

连一条蛇都在替他争取时间,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告诉他,事到如今,他该怎么办呢?

小绿微微摆摆头,似乎死到临头仍在撒娇,只是没力气了。

它违背着了自己的本x_ing,保持着这样一个僵立的姿势,渐渐的,一动不动了。

而那火依然在它的残驱上烧着。

褚桓跪在地上,一只手始终放在蛇的头上,着火的蛇似乎给他注入了最后一剂强心针,他开始打起精神,拼命地回忆自己所得到的、关于“它”的一切猜想和信息。

沉星岛的存在形式验证了褚桓最开始的猜测,“它”确实和小白花有着无尽的相似,因此褚桓怀疑“它”的本质也是一株特殊的藤蔓植物。

当初他们是怎么处理小白花的?

褚桓皱着眉思考良久——对,是一把火烧了,但是现在看来,普通的火……就连权杖上的火似乎都没法把“它”怎么样,那些y-in翳也只是会在火光范围内短暂地避退,并不能被消灭。

那么这把火应该是什么火?

途中偶遇的巫师曾经称呼他们为火种,但是有些语焉不详,褚桓当时以为他说的是燃烧的族长权杖。但同时,他又想起来,守山人山羊脸的长者却从未将南山的权杖称之为火,他嘴里的圣火是……

褚桓蓦地低下头,是他胸前的核桃!

核桃发出微微的热量,电光石火间,褚桓突然灵光一闪。

即使是活物,从生到烧成一堆灰,也只是一时片刻的时间,小绿除了熏黑的头之外,身体各处几乎都已经化成了炭灰,而它身上的火光再次无法抑制地冷落了下去。

火光尽头是y-in影从生处,弥漫的y-in翳再次包围了褚桓,他也再次感觉到了那不属于自己的喜悦和快活。

这一次,褚桓没有顺着“它”。

他按捺下心绪,盯着自己的指尖,一时间将自己所有的喜悲全部抛诸脑后,他在等自己完全被y-in翳吞噬的那临界一刻。

那一刻他将被纳入规则之内,却可能还没有完全被y-in影吞下去,他要抓住那一刻,赌一把。

蛇身上最后一个火星消失的时候,y-in影漫过了褚桓的手指尖,褚桓骤然有了某种奇异的感觉——他与陷落地的规则之间的隔膜打通了。

褚桓的精力早已经高度集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到达临界点的那一刻,褚桓调动自己的意识:“我要进入圣火里。”

这意识一闪,他眼前倏地一花,无处不在的y-in影仿佛突然消失,一阵天翻地覆后,褚桓发现自己落到了一处陌生的空间里。

这里有山有水,仿佛正是守山人居住的神山,只是没有那些村舍石房。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河边,仿佛正擦着什么东西。

第75章 死地

褚桓没有贸然上前,皱着眉打量了对方片刻,审慎地开口问:“你是吉……”

他曾经在圣泉边上梦见过这个中年人,还向长者打听过,不过长者大概也是一知半解,只略提了一句,褚桓大起大落下心里还没平静下来,一时没想起这人叫什么,只大概记得仿佛跟“j-i翅膀”的发音很像,于是话音一顿,尴尬地没接下来。

中年人闻声回过头来,温和地冲他一笑:“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守山人,他已经死了。我借用过他的模样在圣泉边上见过你一面,记得吗?”

褚桓瞳孔一缩,手中短刀倒提着,面上不动声色,肌r_ou_却已经绷紧到了蓄势待发的状态,不但是因为对方的话,还因为他看见了对方在擦的东西,是一根长长的人腿骨。

这个人就是褚桓在梦里见到过的,那个指着他叫“火种”的人,那么在石头上和他手背上刻字的,是不是也是他?

他到底是什么人?

褚桓对这人满怀疑虑,但这些疑虑都在他的胸口转圈,褚桓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相信,一时没有开口问。

中年人却从善如流地自己开口解释说:“路上刻字的人是我,沉星岛附近给你们引路的人也是我,你现在肯定在猜我是谁……”

他说到这里,微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点宁静的追忆,兀自停顿片刻,对褚桓说:“我以前是个守门人,族长。”

褚桓本来就是个被迫害妄想症晚期,再加上一开始就对这个中年人疑虑重重,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取信,他依然保持着十足的戒备:“我记得守门人族长是个长得很像水鬼的人,名叫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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