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问他：你应酬了啊？
他说：没有。
我听了，有点奇怪，他明明喝酒了嘛，为什么要否认，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鉴于我们最近关系回温，我敢于直说：你喝酒了呀！
他“哦”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是应酬，是约会。
我顿时有种吃不下饭的感觉……毫不夸张，我当时就想撂下碗发脾气，喉咙哽在那儿，都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声音都不对。
缓了好一会儿，才抡出一个发音觉得不至于泄露心情的字：哦。
我心里超想问他，和谁约会？什么x_ing质的约会？怎么会在出差前约会？
然而我问不出口，有种情绪卡着我，让我觉得，问他这些约等于自取其辱。
——我是自尊心上来了。
毫无用处、令人痛苦的自尊心。
然后，我们就食不言了。
直到我们俩都差不多吃饱的时候，他微信响了，进来个视频通话请求，头像是可爱的女生动漫形象，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女孩子。
他看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会挂掉的，结果他转成了语音通话，走到阳台去接了。
在我的印象中，他第一次接微信的语音/视频通话。他平时连别人给他发语音，都烦。他的下属如果敢给他发长段语音，第二天还能不能继续上班都难讲。
现在，他居然接了一个女生的语音通话。
这个通话，一共打了八分钟。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阳台那个玻璃门的隔音效果也太好了，我只看到他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有滤镜，他的笑容，在我眼里，特别温柔。
但这种温柔，我看着很刺眼就是了。
他打完电话之后回来，脸上还是笑着的，问我：吃完了吗？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就没抬头，说：一会儿我收拾就好了，你那么辛苦了，早点睡吧。
他说：好。
就进房间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进了浴室，然后水声哗哗。
妈的，水声就能这么哗哗直流吗？老子的眼泪可不可以这样啊？？
但我没有眼泪，摸了一下眼角，干巴巴的。
他洗澡的时间里，我胡思乱想了很多。想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他们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去约会，是不是跟她约会，为什么没有出差，跟她有没有关系……
想得抓心挠肝、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
在他出来之前，我把碗给洗了，躲回房间。就这么，有点偷偷摸摸地听着他洗完澡，脚步声在家里来来回回，还有行李箱被他搬回房间的声音……
我忽然想起，我还没有进过他这个家的房间。
于是立刻跳起来，跑过去，这时他已经要关门了，我就尴尬地卡在了门口。
他问我：怎么了？
“我想进你房间”，这句话已经滚到喉咙口，又堵住了。我都二十岁了，大半夜说要进他房间，这多奇怪啊——也有可能，只我一个心怀鬼胎的觉得奇怪。
我说不出口，就随口找了个理由：你回来了，那你这里装电器的事情，就留给你处理咯？我明天回家去了。
他听了，歪着头看我。看了好一会儿，我也不懂他看着我想什么。
他问我：你不喜欢在我这里吗？
这个，我怎么说呢？我得想一会儿……
结果我还没想好呢，他就给我下定论了：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那你明天回去吧。
说完，就关上门了，动作很快。
我都看不清他那一瞬间的表情，但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失望，还有点小生气。
他这样，我也不好受，心里很着急，想解释，却找不到可针对的点去解释。何况，他已经关门了……而我，还是没进成他房间。
次奥。
我才气。
我好气！
我超气！
还有点，痛。
——我现在确信了，我对他感情不纯。
——我真的喜欢我爸。
——我觉得，好难过。
——咋办？
第4章 第 4 章
12.
早上回家之前，我心不甘情不愿，扭扭捏捏，吃个早饭磨蹭了半天。
我爸在那边看财经新闻。
我吃好了，去收拾厨房垃圾，一副要顺便丢掉的样子。
我爸在那边打电话，远程c.ao控海外决策工作。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看了半天。
他终于挂了电话，表情有点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我的脸肯定很不开心，说：你不送我吗？
他说：你X哥在下面了。
哦。我在心里衡量着自己即将说的这句话的无理取闹程度，结果我又比他慢，被他先开口问了：你是想要我送你？
哦哟！聪明的咧！我点点头。
他笑了，说：你是想让我送你回家，还是你根本不想回家？
我：……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昨晚，我说的话，惹你生气难过了？
这种事情承认起来，有点丢脸，我摇头否认了，坚持说自己就是单纯想让他送回家，还扯上我奶奶，说我奶奶肯定想见他。顺便劝他们和好，母子之间有什么不能互相体谅的云云……我感觉自己的说辞简直天衣无缝、令人感动。
他听完，一边笑一边看着我：你怎么那么能扯淡了？
我说：这是扯淡吗？这是苦口婆心！
他说：好，那就成全你的苦口婆心吧。
说完，摸了一下我的头，揉了一圈我的头发，脸近在咫尺，还对我笑，我……
唉，但愿我没有脸红，没有僵硬，没有不自然，吧。
于是，他就送我回家了。
我们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家之后，他本来也不打算下车，我眼巴巴冲他看了好一会儿，他勉为其难地下车进门了。
我奶奶在楼上，但她肯定知道他回来了。
既然人都进门了，他也没那么拧巴，便上楼去看我奶奶。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吧，他下来了，脸色不太好，跟我说要走了。
我问他：聊不拢？
他摇摇头，回答：没得聊。
我很纳闷，他们到底具体纠结着什么事情啊，还能到没得聊的地步。
他看着我，又说：你别担心，我会把事情搞定的，你不要为难。我走了。如果下周想来我这边，提前告诉我一声。
说完，就走了。
我有点懵。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分隔线——
我想到哪里不对劲儿了，是他当时看我的眼神。
在我的理解中，他跟我说“不要为难”，指的是我夹在他和我奶奶之间，两头不能得罪，很为难。但他当时的眼神，并不那么简单。
怎么描述好呢？
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待在什么水深火热的牢笼中，而他在外面发誓要把我救出去。
所以我忽然觉得，他指的“为难”，跟我理解的为难，不是一回事。
我们之间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了。
——分隔线——
我鼓起了勇气去问我奶奶，他们到底为什么闹到我爸要搬出去。
问完以后，感觉更加迷茫。
据我奶奶说，他们谈不拢的主要问题，是我爸要给我改国籍。
他自己生下来没多久就送出去了，当初为了方便在外抚养，是改了籍的。大概半年以前，他就跟我奶奶提出，要把我的也改掉，我奶奶不同意。
不同意的原因有很多，详细说就变成一段分析文了，反正，你们知道这个事情关系到生意啊、财产啊、家庭关系啊……之类的，就好了。
我听了也觉得很诧异，问我奶奶：他怎么想的呀？
我奶奶“哼”一声，也不看我，含糊地说：谁知道他怎么想呢？不是我养大的，到底管不住他怎么想……唉，当时要是不送出去，或者早点接回来，他应该就不会这么荒唐了吧。
我说：哪有荒唐这么严重，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啊。难道你们都没有理x_ing一点讨论这件事的利弊吗？
我奶奶听了，就叹气，也不回话。
她现在常常闹脾气，跟小孩子一样，我也慢慢学会哄老小孩了，安慰她说：你看我本来应该是早知道的人，结果从你这儿现在才知道，都没生气呢！你也别跟我爸生气了。
我奶奶欲言又止，结果还是叹气：你不知道最好，反正，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不要跟着他胡闹，不然，我要伤心死的。
我心想，我能跟他胡闹什么呢……我现在躲他还来不及呢。
只可惜，做不到。
——好吧，我内心深处确实想跟他胡闹。
我奶奶要是知道，我想的胡闹是什么胡闹，估计马上就要伤心死了。
唉，做人真难啊。
反正，更多的我奶奶也不跟讲了，所以我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一知半解。
其实当下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问我爸，毕竟他是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