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池(出书版) 作者:起司【完结】(12)

2019-05-16  作者|标签:起司

  “还能有谁,呵呵,像他那种天阔云闲的洒脱风雅,简直让你自比而俗。”

  “不错不错,此人气韵高华,丰神俊逸,就是当今吴天子也自叹弗如啊……”

  ……

  “喂,东方将军,你这是去哪?……喂!……喂……”……胡宜的喊声渐渐远去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迫不急待的向王宫的方向跑去,怀里揣着不可名状的兴奋,还有一点点类似于激动般的惴惴不安……

  ……他们说何渝来了。

  从逃出邺城的那一刻就想去凉州了,来姑苏的一路上频频回头,胡宜总问我在看哪里,他说那个方向不是邺城。

  我告诉他自然不是。可是,离凉州……也越来越远了……何渝,好想见他。

  我从宣事殿跑到日华宫,又从日华宫跑到勤政殿,再跑到御书房、临央台、扶芩园……几乎把整个王宫内城都给跑遍了。

  最后在临放弃前,一个被遗忘已久的角落不经意间划过脑海,如此偶然,却是恰到好处。

  ……

  我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本来跑出了一身汗,现在全冷了,繁缛的朝服粘腻在身上,怎么都难受得要命。

  我想……我还是离开好了。可是刚一掉头……

  “东方将军何时变得如此无礼?见到本王打算掉头就走么?”

  发话的是吴王,我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上前行礼:“大王折煞末将了,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东方,你路过快半个时辰了,怎么,也想来凑上一杯?”他说完将酒觞递到我面前,是满酒的,而且是他正用着的那个,这里没有多余的杯子。

  当然,也不需要多余的人。所以我低头答道:“臣不敢。”

  “你敢,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么?”这不是问句,是种犀利而又刻薄的责难。虽然我根本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即使再莫明其妙,我也就地下跪了,面对一个几乎动了怒的帝王怎么也只能身不由主。然后听见棋台的另一侧传出之前似的明朗笑声:“琅琊你也太认真了,我方才在跟浅阳打赌,我说你可能不会过来,他说,‘哼,他敢?’”

  我忽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懒散却清澈的眸子,真是被人戏弄了,原来他们早看到我。可是,可……难道是我太多虑了么?怎么也觉得吴王似乎话里有话,那种意有所指的语气……算了,不胡思乱想了,既然何渝都不觉得有什么蹊硗……

  想到这里,却听得吴王从鼻腔里嗤溜出笑,好像真没有什么的,他说:“既然东方来了,就代本王招呼一下吧。”然后他把头转向何渝,“我还有点事务要处理,晚上再聚。”我看不见吴王的表情,只看到何渝对他意味深长的一笑。

  等到吴王走远了,我挨着棋台坐下。“何渝,你什么时候到的?”

  “恩,前几天。”

  本来一个极自然的回话,却让我心里“嗝噔”一下。

  “那,你这两天都在做些什么?”我尽量心平气和的看着他,问话的语气却是连自己都能察觉到的急促,同着我呼吸的步骤。

  “自然是好好观赏一番姑苏的美景,两年没来了呢,这里真是大变样。”他依旧淡淡的笑,微微陶醉的眼眸里染得绚烂的神采,完全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好,很好……当我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时,我已经是站起来了,而且夺过了他欲递到唇边的酒杯。我想止住下面要问的话,可是已经不自制的说出来了:

  “你知道我在这里,对吧?”这几个字几乎是齿缝里挤出来的。手中的酒都洒了,杯子不晓得被我攥得多紧,如果我还有内力,此刻这酒杯怕是早己碎作一堆粉末了。

  “镇宇将军归朝,这可是天下皆知的大事,我在凉州就知道了啊,所以……”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见,被一声惊蜇般的雷声压盖过去。明明那么远的雷,确好像击在了心口上,将什么击落了。

  说不出的失落,还有委屈。

  记得两年前刚接召驻西的时候,姑苏也是这样的夏天,何渝一个人大老远的从凉州赶来,只是为了……陪我喝一壶酒。

  他叫我从凉州出吴,说是天干物燥,这样子也可以顺路避避暑。

  其实干燥的……是我的心情。

  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找个理由送我,想一路看着点我,我当时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好。可我还是执意选了辽城,我在故意气他,那里离凉州十万八千里。

  我赶他回去,还对他说:“你这人真的很闲,也很麻烦……”

  他踌躇了一下,说:“那,有什么事情就来凉州,我在那里等你。”说完就识趣走开了……

  凉州,整整两年,我也只去过一次。

  我始终不明白何渝对我来说究竟算什么,可每次发生了什么事情,每每心情极坏的时候,总是不其然地想到他。然后就会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太悲惨,至少还有他这么个灵慧的人始终在等我。

  何渝那么潇洒那么无拘无束的一个人,总会因为我的事情而紧张不已,怀揣着稳重的交义和他绵连的痴情……

  可,如今……

  将军府门前是片胜地,姑苏城最为精致的八大园林围绕着将军府而建,还有游人来此,必定要夜泊一番的紫枫湖……我甚至无法想像,他几日来游览这些林苑名景的时候,到底多少次经过了将军府,无论是正门还是后门还是偏门……他难道真的那么兴致勃勃,只是那一转身的距离,看到眼前突兀的府邸,也都……懒得进来看看我么?

  为什么……为什么当我终于明白,这个人早已成了我肩背上的顶梁支柱,早已无法取舍无法替代的时候,他就那么决然而狠心的……抛弃了我

  实在不能再往下想了,我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一步步离开,感到身子好重,所以走得也很慢,边走边小声说:“何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姑苏的八处园林,这两年也兴修了,现在都没有比那更美更清秀的景色了。你,要是还没有去……”

  他三步两步追上来拉住我的衣袖,“我去过了。”

  我甚至连思考都没有,而是反s_h_è x_ing的回身一巴掌扇过去。

  然后我惊呆了,连自己的手都不敢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行动居然比思想来得还要快……可是我已经打了他,右手上传来麻麻的刺痛告诉我对方的脸颊同样的烧灼……

  他也愣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四周的空气僵滞的可怕,明明是盛夏的午间却如寒夜般的苍凉和死寂。

  我死死盯着他的衣摆,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天边干涩的滚雷越来越进,一阵接着一阵几乎没有断过。我狠狠咬了一下唇,扯回一丝清明,借着雷声的昏乱,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在西疆……经常打人……你……别怪我。”我说完向后退,他仍旧愣在原地。

  我退到先前的树下,再也按奈不住,猛地转身向外跑去……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还没跑出几步,就有浠浠拉拉的雨点往衣领里钻,不一会儿全连成了不断的线……现在已经是倾盆大雨了。

  眼前模糊一片,我完全没有了方向。胸口好闷,这样的天气……天似乎都随着瓢泼般的雨倾压下来。也许是路太滑,也许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就那么不小心摔倒在泥泞中,全身倦怠得连爬起来的欲望都没有。

  我感到天压在我背上,心口揪紧的仿佛要窒息般的透不过气来,雨水顺着脸颊源源不断流过,可是为什么……打在身上的雨像冰刃,脸上却是温热而刺痛的……

  我被人从地上抱起来,拥进怀中。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何渝,我不晓得是怎么了,刚一接触到那种温存而暖昧的空气,就“哇”的一声哭开了。

  他吓了一跳,卯足了劲将我搂得更紧,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琅琊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啊?”

  好委屈,他越问我越委屈,都不想理他,我只是哭,如果能把所有的不痛快都哭出来,那就让我痛痛快快哭一场好了……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抬头:“讨厌,问那么多干嘛。”

  然后把头埋进他怀里继续哭。

  他显得很紧张,整个人都绷紧了,也不敢再问什么了,只是极其轻柔的动作,抬起手将我的头顺了顺。然后小声说:“那,哭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被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无法投入的哭下去了,抬起乱七八糟的脸,对着他,几近怨毒的说了一句:“骗子,你来了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

  “我……”他一副没嚼烂我的话的样子,像木桩子一样楞在我面前,好扎眼,让人没来由的火大。大概是下雨空气就变冷了,我心口一凉,呼吸就一呛,又把刚刚收了的眼泪全都给呛出来了。等到他再次准备伸手来抱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一头撞过去了,然后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一边哭一边不知是对谁说:“你都不来看看我,你都不来看看我……都不来……”就这么一句,反反复复,参杂着剧烈的咳嗽。我哭得歇斯底里,我抱住他不停打他的背……我知道我很任信,我知道我很无理取闹,可我……可我就是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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