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 作者:益凉【完结】(19)

2019-05-16  作者|标签:益凉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怅然若失

  “对了爹,大姐在宫中托人带了信来,说昨夜皇帝在陶随那儿过的夜。”

  “把这件事让我们在青玉庄军中的人不经意的透露给陶睿,先探探他的反应。”姬乾说道。

  “儿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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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陶随软在床榻上,对小太监送来的东西不闻不问。

  “大人,你好歹吃一点吧,吃了才能把身子骨养好,要不然您怎么跟皇上斗。”小太监声音轻轻软软地说。

  陶随很惊讶地抬头,连小德子这般在皇帝面前得宠的,劝说自己的都是说要是自己不吃药,皇上会责备奴才。他倒是有胆,听他声音软糯,似是曼城地界的人,于是问道:“你是曼城人?叫什么名字?”

  “启禀大人,奴才曼州府虞田县人,从前叫什么全没意义,大人只要叫我小全子就是了。”

  “虞田县,怪不得听你说话可亲呢,我娘亲就是虞田县的人,只可惜……”只可惜娘亲在世的时候从来没带他回过虞田县,她说是家里的人都死绝了。陶随无意说这个,于是道:“你方才说我要和皇帝斗,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奴才进两年才进宫,可是听说过您的事,还在曼城街上看过您卖画呢。公子看起来软弱,其实坚决。您若不意去寻死,必然坚决为自己寻一条生路。大人且听奴才一言,不如搏上一搏,至最绝处再思弃生之事。”

  陶随听他娓娓道来,直道此人不简单:“你倒是胆大心细。听你言语,自有一番见解,为何甘为宦竖。”

  “呵,奴才自幼家贫,举家之力,才得已读书认字,十年寒窗,中了齐昌三年的举人本事天大的喜事,却不知徐凌云叛乱,牵扯甚重,那一年科考作废。然后战乱之下,家也散了,我是无以为生,才……”小全子说起当年事眼眶都红了,到这里却一下子收住了悲切之情,转了话锋,谦和道:“适才劝公子那些话,公子若在局外,也能想明白。公子这是关心则乱,才显得奴才像很高明似的。”

  

  “说什么公子奴才。你我是同届,用同遭那场兵变之苦,我真是如遇故人。不用这么拘礼,你在椅子上坐下来,我们好好说些话,就说曼城风物,旧时人情。不知为什么,在锦安这短短一个月,竟觉得那曼城烟雨很远了。”陶随听他这番际遇,觉得两人是同病相怜之人,便诚挚的说道。

  于是小全子坐下,两人在深宫的灯下,一个卧于榻上,一个坐于远处椅中,忆起往昔人物。

  

17

17、拾柒。月华满帝都 ...

  进宫快一个月了,陆璟几乎天天都往延德殿跑,常常在整晚就呆在哪里,陶随身体不好他也不勉强他,只是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抱住他温存一番,其余时候陶随在边弹琴,陆璟在他的书桌上批奏折,两人从一开始三两句说不对就一个泛了泪,一个甩了笔到后来慢慢长夜相对两无言。

  

  这天夜里,陆璟难得没有出来。宫人都睡下了,连门口两个守夜的宫人都打起了瞌睡,也是,入夜的前廷,皇帝不来了,除了守夜巡护的禁卫军照点换班,全无人来往。

  陶随看着窗外亮得很,开了窗才知道是十五了,明月一轮,挂于瀚海青天之上,光晕之圆满,不由看得心生苍凉。

  这等夜色,怎可虚度。他想道,拿了屋内的一壶酒,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出了延德殿。

  

  姬繁巡视到延德殿的时候本来就会放慢速度,着意观察,此时还未到呢,远远地听到有人声,他抬手命整齐踏步的禁卫军队伍停下来,侧耳倾听:一把柔婉软糯的嗓子,曲调绵连,唱者似乎执意要往无穷的婉媚甜润上去,太过用力,反而显出声音的些微暗哑,在这明月清辉,恢宏宫殿的底子下,竟然平白无故顿生凄凉。

  “你们再这儿站着,我过去看看。”姬繁说完,向压低了步子向前走去。

  

  转过一处宫墙,只见延德殿前的露台之上,一个人影正背对着他,男子的发式衣袍,却捻起兰花指,身段曲款,悲凄叹唱:

  “……四更鼓天将明残烛渐尽,形吊影影吊形我加倍伤情。细思量真个是红颜薄命,可叹我数年来含羞忍泪送旧迎新、枉落得个娼妓之名。到如今退难退我进又难进,倒不如藏鱼腹我了此残生。……”

  此时他微侧过头来,一双泪目,垂睫微颤,一点朱砂在夜色下只见影子,当真悲艳绝伦。

  

  ——是陶随。姬繁没有想到印象中那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软弱书生,竟能让他如此惊艳。南辕北辙,这是姬繁出现在脑中的第一个词语,他男装,却作女声,他刻意甜媚,反而苍凉,他自比娼妓,其实清高若此……种种矛盾,却又这般契合。糯软绵密的唱词袅袅升起与无情宫阙之上,唯有美之一字可描摹此时之情境。

  “我当是谁,原来是太傅大人。大人好嗓子,这一段《杜十娘》,凄绝!堪比杜鹃啼血之声。”姬繁放出声音来。

  陶随听得,也不看他,继续唱道:“杜十娘拼一个香消玉殒,纵要死我死一个朗朗清清。玉碎珠沉我心已定,冤屈也要就告与人。今小苟且延x_ing命,明日江身就赴波沉。”

  

  “大人唱得这般情真意切,莫不是大人感同身受?”姬繁步上台阶,冷笑道。

  只听陶随还没有收住唱戏的语气,似假非真地叹得一口气,软糯之声轻轻道“罢了”,凭空作了个收水袖的手势,回转身从另一侧下了台阶。

  

  “你难道不想出去吗,我是禁卫军副统领,入夜之后,这里就是我的管辖,我若想带你走,易如反掌。”本来陶随若不想与他姬府党人纠缠,他也不比腆着脸要跟他攀谈,只是那一声“罢了”的余音,轻易地就听得人面软心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冲口而出。

  “出了一个牢笼,赴一处虎x_u_e?”陶随并不停驻,边走边笑问。

  “这里可不只是牢笼,而姬府并不是虎x_u_e。太傅大人去了,自然以上宾之礼相待,共商天下大计。”即使对方背着身看不到,姬繁还是工工整整地作了个揖。

  “罢了,你们争斗去吧,我贪的不多,只要这番良辰美景之下,仍能好好唱唱曲弹弹琴,再不求其他。”

  “哼,太傅大人就是这般一退再退。你聪明一世难道看不出来,青玉庄水军都督这个官,手握重兵,一旦有什么异动,整个王朝危在旦夕。皇上肯把这么重的职务交给你三叔陶睿,就说明他足够确信他不会背叛自己,一个见过不到一个月的贬臣,皇帝何时来的信任?因为陶睿唯一的软肋还在他手里,那就是你。难道你这都没想到吗?太傅大人?”姬繁语气极尽嘲讽。

  陶随从未敢想到过陶睿,只是听姬繁分析地倒是十分有道理,不由心中一疑,顿住了脚步,皱着眉往昼宣宫方向望去。

  “到换班的时候了,先告退,大人慢慢想着。”姬繁说着,折了回去,带着巡视的人往别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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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全子在延德殿守夜,瞌睡了过去,朦胧之中听到有什么声音,像是什么让人倒地了,也没去在意,然后听到酒壶顺着台阶滚下去摔碎的清脆声响才震醒了他的梦,他张眼一看,竟然是陶随醉倒在了延德殿的正门前。

  此时对面的小太监也醒了:“不好了,那不是陶公子?”

  “是了,先不要声张,你我暗暗把他送回去就好了,不然一会子传到后面去,少不得惊动皇上。”小全子示意他噤声,两人悄悄上前,将醉卧在地的陶随扶了起来,向偏殿走去。

  

  次日,陶随刚起了床来,正立在铜镜前穿衣梳头,就听到外头齐刷刷的脚步声,兵甲摩擦的声音,他心中疑惑,召来门外吓得脸色煞白的小全子,问:“外边这是怎么了?”

  小全子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一厢陆璟已经掀了帘子进到里面来。

  “朕听说你今日要赴江波,葬身鱼腹,特特带了人来拦你,朕的太傅大人。”陆璟y-in冷地笑说。

  陶随闻言,看向小全子,他不是说昨日把自己扶回来没有惊动别人吗?

  小全子苦着脸猛摇头。

  “你莫要怪他。朕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前廷,自然有影卫在这边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随时给朕回报。”陆璟不理陶随听言后隐忍怒火的表情,“今日来朕只是要对你说一句,朕绝没有要利用你牵制陶睿的意思。不管你信或不信,朕就这么一句话。朕的亲卫军在这边,相信姬繁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太子暂时在国子监有人教导,你好好在这里养病,不要随便出去。”

  说完陆璟国务在身转身要走,却听陶随平息着胸中一口气,放缓了语速道:“他虽说得头头是道,我不信。你是要给天下苍生太平盛世的自负帝王,杀徐凌云,平叛乱,改革科考,整顿吏治,摒弃前朝佞佛积习,整饬水军誓要与阑国开战……无论哪一桩作为都堂堂正正,我信你不会用这般小人的手段算计关系国家安危的事。”

  

  陆璟听言转身,看着长身玉立站在铜镜前的陶随。青丝垂散,朱砂红如滴血,含情眉目,嫣然唇角,端的是佳人的样貌。这番言辞尖诮中带着对自己身为帝王的绝对信任。呵呵,他一直是懂自己的,于是陆璟脱口而出道:“原来你是这般懂朕的,那为何……”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才品出这句话的后面意思来,该想到的,他这般书生习气,最是喜欢曲直,正反的论文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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