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月裴回·一 作者:cicadaES【完结】(9)

2019-05-16  作者|标签:cicadaES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可怜的小端王就这样孤零零地抱着树干,从白天一直待到了黑夜,最后,还是太子李沛听说了此事,才从东宫赶来端王宫帮忙。

  李沛先是爬上宫人们撑开的棉被,再张开双臂喊李衍跳下来,又笑着劝他没什么好怕的,就算这些棉被不够结实,死的也只会是压在下面的李沛而不是李衍。

  李衍哭喊着说不想压死太子哥哥,李沛当即哈哈大笑,大喊:“宜安小公主又哭鼻子了!”

  听到“小公主”这三个字,李衍当即热血上头,抬起小手就要敲太子的脑袋。双手一松开,人也就了失去支撑,端王小小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直直地落入了哥哥怀中。

  虽然李衍事后遭到了母亲的责罚和皇兄的安抚,但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忘掉被困在高树上的那种感觉:

  王宫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回去。别人都能看得到他,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天大地大,山高水长,唯独他被孤零零地困在小小一隅动弹不得。前后左右都是死路一条,只有爬的更高或者跌回地面这两条路而已。

  李衍闭紧双眼,愈加用力地抱紧了崔渚的腰背,心里没来由得一阵发慌。

  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起竟然又一步步爬到了危枝之上,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是进退两难欲哭无泪了。

  这一次,恐怕没有人能舍身在下接住他了。

  要不……要不就此收手罢?

  李衍左思右想犹豫不决,便抬起头,怯生生地问崔渚:“表哥,若你是太后娘娘,你要是知道了自己被亲人欺骗,你会……你会生我的气么?”

  崔渚点了点头。

  李衍心中一凉,着急地追问:“你堂堂幸原公子,心胸气量居然如此狭隘?”

  这与“幸原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崔渚想了想,耐心地与小表妹解释:“任何一个人,不管脾气再好才学再高,若是受到了欺骗,那也是一定会生气的。宜安表妹,你好好想想,若是人人都满口谎言不说真话,那么皇帝还如何治理天下?长辈如何管教晚辈?先生又如何辅导学生?人白白长了一张口、三寸舌,难道是拿来说谎的么?若是做人满嘴谎言口蜜腹剑,那还不如不能言语的禽兽呢。”

  原来我堂堂真龙之子竟是禽兽不如了!

  李衍脸色一白双膝一软,无比虚弱地倚在崔渚怀中。

  崔渚则一手握着账簿,一手揽住了李衍肩背,温言宽慰:“宜安妹妹,我可以先替你瞒住太后,但你今日回去以后,一定要与端王认真商量。你和殿下寻个日子,去清心观向太后坦白了罢。太后毕竟是长辈亲人,定然不会狠厉地责罚你们。”

  李衍愣愣地看着崔渚,还未来得及说话,崔渚又接着说:“就算太后执意要把你赶出王府也无妨,还有我在呢。”

  李衍惊疑地问:“这是什么个意思?”

  崔渚笑了笑,说:“我崔家虽不是王侯之府,但也算一方世家。若是你被太后逐出府外无处可去,那么我就给家里传封书信,把你送到幸原去。崔家虽然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粗茶布衣还是绰绰有余的。若你想要嫁人,我也会亲自安排给你寻个好夫家。如何?这下子你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罢?”

  这崔家表哥难道是古时圣人的投胎转世么!

  李衍低下头,心力交瘁地喘着粗气儿,胸闷气短地说:“没想到堂堂幸原公子居然这么爱管别人家的闲事。”

  崔渚道:“你的事情并不是闲事。”

  李衍更觉自愧不如,最后挣扎着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有什么特别的么?”

  崔渚笑道:“你当然是特别的,你可是堂堂幸原公子的小表妹阿。”

  李衍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崔渚说出“幸原公子”这四个字。之前李衍在崔渚面前喋喋不休或真或假地提起这个名号时,崔渚总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似乎并不愿意背负这个过于沉重的美誉。

  而此时,崔渚难得自称“幸原公子”,神态语气竟是如此潇洒从容,清朗气质中又透露出一派傲然风骨,直叫李衍自惭形秽无言以对,在高大完美的表哥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本王认输了,认输了!

  你这幸原公子确实是金玉其外金玉其中,比我这真龙之子还堪称人中龙凤在世圣贤!

  人间的事情,便是如此曲折矛盾变化无常:

  李衍明明早就打定主意要狠狠折磨崔渚,可是眼下崔渚真的信了他的谎言,又如此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李衍却觉得脸红心跳臊得不行。

  从前母亲说他是小孩子脾气,他还不甚服气。现在想想,自己打算对表哥做的事情确实太过幼稚了。

  不说这位幸原公子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就说那长袖善舞的尹煦,若是知道此事也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于他。

  崔渚还等着宜安表妹悬崖勒马悔过自新,在他那殷切和蔼的目光之中,李衍犹豫半天,终于咬着下唇,轻声细语地说:“好。”

  而盘绕在端王心头挥之不去的“我是骗你的”这句话,终究如同一个攀上危枝的顽皮小童,结局注定是失足坠落地粉身碎骨,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第6章 第六回

  崔渚听到了表妹轻声应允,终于放下心来,温柔地说:“宜安妹妹,这账簿我还待细看,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交差。不如你今日先回去,等到明日我写好了文章就去听泉阁交还于你。一来,妹妹不用再跑一趟;二来,我也终于可以拜谒端王殿下了。”

  李衍心中一颤,当即大惊失色。

  这幸原公子好生不会来事儿!你说要拜谒本王本王就得接见你?你就没想过本王方不方便愿不愿意?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衍好不容易才把账簿的疏漏给糊弄过去,幸原公子又要跑去听泉阁探他老底儿?

  惊慌之中,李衍忙心思急转寻找对策。

  那厢,崔渚赧然一笑,道:“说来也惭愧,我进入王府数日却还未曾见过殿下一面。听说我入陈宛府那日,殿下还为我举办了声势浩大的接风宴,因我急病不得不Cao率结束,宾客们也黯然归去。唉,一想到我让大家如此扫兴,我心中实在是惶恐难安。”

  你骗人!本王瞧这天底下最不惶恐的人就是你了!

  崔渚这边是真心实意想要拜见端王,但李衍那边哪能让崔表哥进到他家老巢儿?忙道:“不行!你不能去见端王!”

  崔渚不知宜安小表妹的鞭炮怎么又点着了,纳闷儿地问:“为何不可?我是殿下的幕僚又是表兄。不管这王府规矩再多,也没道理不许我见端王呀。”

  李衍狠狠揪住崔渚衣领,把心一横道:“因为端王生病了,他人在病中不能见你!”

  “哦?”崔渚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一丝怀疑,“但我未曾听说过端王身体抱恙。”

  李衍信口胡诌:“我是殿下的枕边人,他有什么状况,我最是一清二楚。大约前几日罢,端王一早起来发现身体躯干前胸后背起了一片红疹,唯独头首面孔安然无恙,一穿上衣服就全部遮住了。所以,常人都看不出来端王生了病,只有我才知道。”

  崔渚听宜安表妹如此大大咧咧地说起端王床上的形容,先是尴尬不已,但听着听着,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总觉得妹妹此番借口十分诡异。

  这还是崔渚第一次对宜安表妹产生疑惑,疑窦既生,便难以再按回去了。

  但崔渚毕竟初来乍到不熟悉王府情况,他虽已经开始怀疑表妹,但也不会声张,只是追问:“殿下的病情竟如此严重?可请了大夫来看?”

  李衍还不知道崔渚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便硬着头皮继续扯谎:

  “实不相瞒,端王这病是顽疾,一到春日就会发作,过了春天就会不药而愈。端王面上不虽显,实际上瘙痒难忍寝食难安。他这人死要面子爱逞强,不愿叫别人知道他有这样的软肋,所以一直强自支撑。

  雁洲哥哥,要是你去拜见端王,他一定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好接待你,那么你就是在活活折腾他,所以我不许你去见他!”

  说到最后一句时,李衍心中虚慌已到极点,心跳如擂鼓般咚咚作响。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圆。李衍每多说一句,就觉得自己顺着高枝又爬高一些。他说的越多爬的越高,将来就摔的越疼。

  可是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坦白时机,如今除了爬高以外,就再无路可走。

  崔渚顾虑端王对表妹的骄纵宠爱,想着先在王府站稳脚跟,再慢慢查探这小表妹究竟向他隐瞒了什么,便顺从地说:

  “原来如此,那么就劳烦妹妹就替我跟端王告病。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随时可以遣人来洗竹苑传话给我。雁洲为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至于拜谒一类的琐碎礼节,待春天过去殿下病情痊愈以后再说罢。”

  总算是把这鸿门宴拖到夏天了。李衍松了口气,勉强微笑道:“那我明日再来洗竹苑找你拿文章和账簿。”

  崔渚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夕阳西斜,霞光璀璨。李衍告别了崔渚,愁眉苦脸地离开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非之地洗竹苑。

  回到听泉阁,端王还是闷闷不乐一语不发,弄得周遭侍人们好生奇怪。

  大家问端王出了什么事情,端王又什么都不肯说,只一个人憋在心里。大家以为他又闹小孩子脾气了,索x_ing也不再管他。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端王在雕花拔步床上辗转反侧痛苦难耐,终于无法独自承受良心的煎熬,一个骨碌翻起身把忠臣侍卫李世荣唤到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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