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万里 作者:云泽于一(下)【完结】(27)

2019-05-16  作者|标签:云泽于一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像是有人用细线轻轻拉扯着心脏,他很快便感到了一阵溺水般的窒息,脑袋里也嗡嗡直响。肩背之间的伤口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巨大的恐惧、彷徨感笼罩在青年心头。

  可是他又很快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即将要完成的事情,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绪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温述秋躺在坚硬的木床上,毫无光亮的双眼望着斑驳的砖墙。他神色淡然,思考着这个词的意义,上天实在是有好生之德,在这样早的日子就要召他回去。大概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就会有人告诉晏无意他的死讯。

  或许是恨我入骨的卫从容,或许是目下无尘的母亲。谁都好,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罢。可笑的是虽曾期盼与他共度一生,现下却是自己先违背了初心。

  温述秋苦笑着从怀里摸出那枚白玉簪,又从锦囊中摸出小珠子。赤手在白玉簪上用内力凿了一个坑,将那小珠子按着嵌了进去。

  “你醒了?” 李清夷抱着只小鹞鹰掀帘走了进来,惊讶道:“想不到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还挺能抗。”

  “多谢二位恩公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温述秋强撑着身体行了一礼,“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应允。”

  “你先报上名来。” 李清夷手下轻缓地抚摸着那只小鹞鹰,并没急着答应,“我是情况而定。”

  “在下姓温,名述秋。” 青年展开红润的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枚白玉簪子,“恳请二位,将这信物带给晏无意。”

  “晏无意我倒是认识,但是我们为何要帮你?” 李清夷定定地看着那青年。

  本以为他会找些借口搪塞一番,却没想到那人只是勾起唇角,笑容浅淡,声音清朗说道。

  “大约是为——解无缘之缘罢。”

  作者有话要说:

  神光照胸襟,肺腑皆冰雪。

第74章 此情可待

  青年言语淡然,李清夷听了却心下大震,他愣神着接过那支仿佛有千钧重的簪子。

  玉簪触手温热,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精心爱护。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个坑,。李清夷垂眸看去,那里面镶嵌着个类似于猫眼石一样的小珠子,做工粗糙,毁了簪子原本蕴含的意境。他将簪子收进手里,郑重其事道:“好,我答应你。”

  “如此一来,便了却一桩心事了。”青年笑了起来,眉宇间透出隐隐的郁色,“我也要走了。”

  “你身体这样,还要去哪儿?” 李清夷皱紧了眉头,见那洁白的布巾渗出些血色,便要伸手去查看他的伤口。温述秋微微后仰了身子,躲开了那只手,轻声道:“去我该去的地方,莫要再问了。”

  他掏出张银票,压在枕边,又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收拾好了一切,青年最后站起身冲着二人连同那位老大夫弓腰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若有来日,温某必定衔Cao结环以为报。”

  “前路甚长,望君珍重。”李清夷同样还了一礼,待直起身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重新踏上路的身影。

  黑衣长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青年虽身形消瘦走路迟缓,却步伐坚定,不禁感叹道:“他倒是条汉子,受了这样重的伤竟然一声疼都没喊过。”

  “你懂什么,” 男人垂下眼,笑着嗤了一声,不只是自嘲还是讽刺:“他才是真正通透之人。”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看那簪子,只见上面的小珠流光溢彩,在光下自然而然散发着朦胧的宝光,男人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它,收了进去。

  青年大步向前,被他抛在身后的小镇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模样。半天之后,在这条路的尽头,有几个骑着马的灰衣人早早等在了路口,为首的是一个面上一块狰狞胎记的男人。

  他看到青年到来,双眼一亮,高高挑起眉头:“你终于来了。”

  “是。” 温述秋笑了笑,“我们何时启程?”

  “你就是温述秋?” 男人策马走过来,铿锵一声抽出子母刀来,抬起青年的下巴:“为何忽然不逃了?”

  “嗯,我是。” 青年被迫抬起了头,锋锐的刀尖甚至划破了他的面颊,却丝毫不见半点慌乱,淡然道:“我认命了。我们何时启程?”

  “现在。”魏三绝自讨了个没趣,收刀入鞘之后冷声道:“你骑那匹马。”

  “好。” 青年仍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态度,一根糙硬的绳子被塞入掌心,又有人搡了他一把,青年踉跄几步,动作慢吞吞地爬上了马。

  乡间小路崎岖不平,马背上也是一路颠簸坎坷。灰衣人显然知晓他有目疾,不良于行,遂特意拿绳子栓了他的那匹马,带着一并往前走。温述秋垂着眼,手中紧紧握着缰绳,后背和腰腹间的伤口似乎隐隐有崩裂的迹象,但在这里他却轻易不敢暴露自己受伤的事情。

  这种尖锐的疼痛并未影响青年骑马,他反而在折磨之中坐的愈发笔挺端正,像是身后有一块木板撑着背一样僵直。

  “喂,小子!”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魏三绝忽然调转马头走了过来,和他肩并肩同行,“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那个人手里?”

  温述秋闻言,转过头去与男人对视,“他怀疑了?”

  “嗯,你逃了这么久,滑不溜丢地像个泥鳅似的,谁也抓不住你。现下里却突然出现了,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呢?” 魏三绝嘴里叼了根Cao叶,懒散地问道:“你清楚自己回去会被怎么样吗?扒皮拆骨或许都是有可能的。”

  “无所谓,” 听了这样久,青年觉得无甚意味,便扭过脸低声道:“总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了。”

  “随意,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来告诫你的。倒时候招子放亮一点,听话一点。” 男人见他不愿多谈,也不勉强,扭头便走。

  “为何要告诫我?”

  “大概是因为,” 他转头过来笑了一下,“那个人看你可怜罢。”

  青年僵直的脊背缓缓放松,细细咀嚼这二字,确实是体会出了些不同意味的。他聪慧绝顶,自然能从这蛛丝马迹中猜测出来那施予微小善意的是何人。可是剩下的,却再也猜不透了,那个人为什么要告诫自己?是否还有更大的y-in谋?他还有什么以外的价值吗?

  种种疑惑缠绕在心间,让他对此行更是不敢抱一丝一毫的希望。

  此时,温述秋感到阵阵阳光洒在身上与脸上,在他的指尖和掌心上跃动着,温暖着冰冷的眼睑,带来无以伦比的舒适。

  仿佛被这道光安抚到了疲惫的身心,他深吸一口气,暂且放下纷杂的心绪。青年在心里不断警告自己,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就不要再去想其他莫须有的事情。只是这样的劝告还压不下心里的九分忌惮与一分遐思,青年抬手抚了抚胸口,那里已经没了惯常能摸到的小珠,他却似乎还能感受到它的温度——是滚烫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路冲到了心底。

  想到这里,去牢狱的路好像也没那么令人绝望了,温述秋轻轻叹了声气,自嘲着自己的软弱。

  是夜,大漠中燃起了一丛光点般的火堆。有两人围坐在火堆边,随意聊着天。

  “晏兄这酒不错,哪里打的?” 披着件斗篷的卫从徵看着对面男人手中的酒囊,有些眼馋地问道。按理来说,他贵为当朝太子,什么样的美酒没有品尝过?只是现下在这种苍凉的环境之下,对面男人x_ing格豪爽,言谈举止处处有着江湖儿女的气概,衬得他手中的酒都带上了大侠的味道。

  “小镇随便买的,哪有什么好滋味。” 晏无意闻言,笑了起来:“只是我这人馋酒的很,原先有人管着还能收敛点,现下可是完全管不住自己了。”

  “那也是关系亲密才能管的,若是其他人管,晏兄定然不会这么高兴。” 太子也笑了起来,他看着那渐渐有点开始熄灭架势的火堆,忽然问道:“晏兄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吗?”

  “有。” 晏无意从一旁捡了根树枝,轻轻拨了拨火堆,嘭的一下,它顿时燃的又旺了起来,“有些事,不是我做便是其他人做,权衡一下,还是我做比较安全。”

  卫从徵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不由得有些尴尬,但他素来为人圆滑,这点心绪很快被掩盖过去。想到自己探查到的那些东西,他将笑容从新挂到面上,又问道:“若有人欺你辱你,该当如何?”

  “我必报之。” 男人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将酒囊塞回腰间,仔细爱惜地挂好,又给蜷缩在他身旁睡着了的少年掖了下斗篷。

  “那如果那人是至亲至爱之人呢?”

  男人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看向太子,平静地说道:“他例外。”

  火堆被风吹的跳了几下,又有些倾颓下去的势头。

  卫从徵怔了片刻,不死心地追问道:“你可知我在说什么?!那个人背后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我之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你和他之间又算什么?”

  “我知道。” 晏无意收起了笑,成熟俊逸的面容顿时显得冷肃无比,他声音有些漠然,在这个本来就有些冰冷的夜里显得更加不近人情:“我与太子之间是合作,也仅是合作关系而已。而我与他,情谊深重,无论是从前还是往后,都是会一同走下去的。”

  言下之意便是让太子不要再管那样多的事,被这样下了面子的卫从徵一时有些恼火,他紧皱眉头:“既然你清楚这件事的重要x_ing,那就不该这样冒险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放在身边。本宫希望你能安全回来,而不是将身家x_ing命全部赔在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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