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奇异博士就看着他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牵引一般，准确无误地走进了最里面的书房，脸上很难说是个什么情绪。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要找的答案在这里？”
他上前走了两步，站到正在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翻找的乔伊斯身边，有点好奇地这么问道：“这些地方那些人可能不会检查吗？”
“他们当然会。”
将没有用的书本全部搬开，乔伊斯一点一点摸索着书架的每一寸。虽然神盾局他并不了解，但九头蛇是个什么东西他太清楚不过了，简直就是一群蝗虫过境，估计任何跟他们有关的东西，早就被搜查得一干二净。
只是，再细致的搜索，也总是会有遗漏的时候。
九头蛇或许会忌惮目标手中所掌握的数据资料，而将对方的网络和资料库云端全部带走，但只有Zero知道，那人并不是那么依赖电子科技进行记录的人。
“我……不，Zero在对这栋安全屋进行监视的时候，他看见过目标将已经销毁云端关键数据重新在纸页上进行记录。”
手指摸到某处异样的凹陷，乔伊斯神色不变，右手握拳，用力砸向书架。而令人惊讶地是，在这样的力度下，整块木板却并没有折断，声音也不是木头的闷响，而是金属钢板清脆的轰鸣。
“我在恢复记忆之后，潜进九头蛇的数据库对这次任务进行过搜索，在他们清点出来的战利品之间，并没有那个Zero曾经见过的本子……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它一定还在原处，我非回到这里一次不可。”
难得向对方做出了详细的解释，乔伊斯的情绪看起来非常平静，甚至带了些好说话的柔和。但就是这种平静，却让斯特兰奇绷紧了神经，因为那恰恰意味着对方需要花心思伪装才能够隐藏起来的反常。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死一般的寂静。
将被自己砸出来的木头渣清理出去，露出其中隐秘的夹层。乔伊斯伸手进去摸了摸，很快从中拽出了一叠装订好的资料和一本黑皮的笔记本，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乔伊斯看了眼那叠资料，不出意料是Z计划最原始的数据，大部分都是关于Zero改造的内容，对于托尼他们的研究或许很有用。但现在，这并不是他所关心，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本不算大的笔记本吸引了过去，就像是被施展了什么魅惑的魔法，着了魔般反复婆娑着它的书脊。
“我们打个赌吧？”
就在奇异博士以为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翻开它时，乔伊斯突然抬起头，用轻松的语气这么开口道：
“赌十美元怎么样？你猜我看完之后会不会后悔？”
“……你不会。”
神情认真而严肃，斯特兰奇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缓慢地这么说道。
“我也觉得我不会。”乔伊斯耸耸肩：“这样打赌就没意思了。”
……其实如果你不想看，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很想这么开口，但话到嘴边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来。斯特兰奇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慢慢翻开已经有些松动的纸页，翻开本该永远埋藏在黑暗中的故事，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去打扰对方这一刻的安静。
那是一本看起来足够老旧的日记。
乔伊斯小心翼翼地翻开，发现在某一页中还夹着一张已经有些年头的照片。上面拍摄的地点明显是在实验室，一个注满了营养液的培养舱。里面的黑影并不清晰，但仔细分辨得话还是能看出其中依稀的人体的轮廓。
而在夹着照片的那一页，是目标当日写下的日记，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激动的事情，每一笔都显得有点不稳。
「今天我终于达成了一直以来的愿望，在改变基因序列的前提下，以我的生物资料为基础尝试克.隆出更优秀的实验体……这是我破解人类基因密码的第一步。」
而这，也是‘Z计划’最初开始雏形。
眼神未变，乔伊斯往后翻了几页，发现那大多都是目标对实验体进行培养的记录。九头蛇在当时或许并不明白这样研究会带来怎么的价值，但当目标将实验报告递交之后，他们很快就研究出来应用这项技术最佳的方案。
「……组织要开展一项计划，用人工手段完成对人体基因的改造。他们要我计算出移植优秀样本的方法，但那些实验体都太脆弱了，我无法进行我的下一步研究。」
「……我试着在那孩子身上进行尝试。果然，以基因改造为前提诞生，才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那些人，他们要接管他。在他长大之前，我必须研究出真正能够移植基因序列的方法……我不能让九头蛇那些半吊子染指我最完美的成品，他们根本不懂得珍惜。更何况，那也算是我的孩子。」
「……」
乔伊斯往后翻了几页，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记录。他低头看了眼那张照片中模糊的虚影，眼底突然有些酸涩。
他将日记本翻到最后，就像是在翻阅着一个疯狂而扭曲的世界，直到手指停在了日期最后的文字上。
「他们完成了实验品的打造。我去见过他一次，那孩子已经被九头蛇训练成了只会听话的机器……那明明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们玷污了他，也浪费了我一直以来所有的努力。」
「他们叫他Zero，就好像得意洋洋地展示着自以为圆满的成果，把其他实验体看做残次品……」
「但我知道，整个‘Z计划’里，其实只有他才是最失败的那个。」
第93章 浮木
Zero从来不是什么完美的实验品, 乔伊斯向来清楚。
对于九头蛇来说，这样听话又好用的杀戮机器是他们所需要的，就这一点而言他确实是’Z计划’唯一堪用的成果。但是, 除此之外Zero一无所有，他只会杀人, 不会哭也不会笑, 最终也只不过是一把像人的武器而已，那个创造出他的人本意绝非如此。如果实验的成品连人都不算，那对于目标来说，确实没有比这更失败的了。
过去的时间就像是被尘封的书页, 一旦被翻开就有了与现在联结的途径。乔伊斯看着手里已经有些泛黄的纸张, 上面一笔一划书写的都是他曾经竭尽全力寻找的东西。可他几乎颠倒世界，将和九头蛇有关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让他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安静躺在他所诞生的地方, 等待着有朝一日重新苏醒，为他奉上平静苦涩的谜底。
那是一个太过漫长，也太过残忍的故事。
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一段过于执着的探求。年轻气盛的学者沉迷于人类复杂的基因密码, 企图触及那只有上帝才能够达到的领域。他破解了基因序列中最关键的部分，抽取自己的生物样本，进行改造, 并试图将其培养成胚胎, 人为促成生物学上的进化。而在失败了上百次之后, 终于存活下来了唯一一个实验体, 被他精心培养，作为支撑他研究的所有数据来源。
目标的研究成果得到了九头蛇的重视，他们需要力量，以及凌驾于力量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野心。但是这种直接克.隆胚胎的失败率太高，他们不得不另想办法，最终提出了基于超级英雄基因样本改造的’Z计划’，企图量产出天赋秉异的杀手，并从培养好的特工中挑选出志愿者，让目标进行移植实验。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普通的人类无法忍受剧烈的排异反应，以及随之而来基因崩溃的可怕后果。几乎全部都死于实验中途，偶尔有几个存活下来的，也因为随时可能全面衰竭的隐患而不堪大用。在研究一筹莫展之际，目标启用了他培养出来的实验体，并发现，只有已经经过改造的身体，才有可能承受那些不同基因的移植和入侵。
九头蛇对这个实验体很感兴趣，在确定他可能是他们所能拥有的成功的成品后，他们将那个孩子从目标手里带走，教给他成为一个杀戮机器所有的技能，灌输他听从命令摒弃感情的行动原则。而在移植实验全部完成之后，他们给了他‘Zero’的名字，造就了九头蛇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利刃，和最听话的傀儡。
目标对此很不满。
九头蛇只是将Zero当成好用的稀有品，打定主意要对方在极短的时间内为自己创造出最大的价值。而目标认为把Zero变成毫无感情的机器是对于他最完美的实验体的玷污，拒绝再为‘Z计划’提供研究成果，并最终，发展成为后来的叛逃。
目标有妻有女，Zero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失败了实验品而已。既然九头蛇无法提供给他完成理想的条件，那他也不介意转投神盾局，并带走了‘Z计划’迄今为止所有的资料。直到Zero奉命混入神盾局的警卫之中监视，被相似的血缘所吸引，终年包裹着的硬壳终于破裂，诞生了名为‘乔伊斯’的人格。
而当时的Zero并不知道，他杀死了目标，不仅仅是杀死自己仅存的过去，也抹杀了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未来。
“我曾经很好奇Zero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独独在这次任务中被蛊惑，产生了对于感情的向往。”
合上日记本，婆娑着皮质的书脊。乔伊斯垂目看着手中Zero诞生之初的照片，眉目间染上一丝柔和，却很快被汹涌而至的酸涩淹没：“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还记得他……哪怕那个人从来不觉得自己还是个父亲。”
“……”
奇异博士并没有开口。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什么话语和安慰都是多余的。他没有什么资格去评论Zero和乔伊斯的经历，乔伊斯也不需要这种怜悯。
而乔伊斯依然垂着眼帘，甚至扯了扯嘴角，声音放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