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六)【完结】(6)

2019-05-15  作者|标签:肉包不吃肉 重生 仙侠修真 虐恋情深 年下

  墨燃……

  接着,他又梦到熊熊火舌犹如吊死厉鬼在楼宇上徘徊扭曲,森然起舞。

  到处都是哭喊,燃烧的梁柱塌落,有人在尖叫,浓烟滚滚。

  少年墨燃坐在这通天的火光中,面目极冷,眼神平静,他低着头,膝上搁一柄血迹斑驳的刀,手里捧着一串葡萄,在慢慢地剥着紫皮。

  “都结束了,阿娘。”

  墨燃显得很安宁。

  “可是我见不到你啦……我杀人了,手上都是血。阿娘,我死后要去地狱的,再也见不到你。”

  墨燃……墨燃……

  忽地眼前起了光亮。

  是一个女子温柔的脸庞,眼尾微微上挑。

  是谁?

  楚晚宁觉得那个女子眉宇之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低头认真做事的时候,格外鲜明。

  她细细缝着手中的粗衣。

  “阿娘……”有孩子的声音,在轻若蚊吟地唤着。

  女子闻声抬头,便冲着他笑了:“怎么醒了?”

  “我做噩梦了……肚子好饿……”

  女子便搁下衣衫,张开臂膀,温柔笑着说:“又做噩梦了?好啦,别怕,燃儿来阿娘怀里。”

  燃儿……墨燃……

  楚晚宁闭着眼眸,心中也不知是怎样苦涩的滋味。

  太苦了。

  只是看着,都觉得这r.ì子是干瘪皱缩的,每一r.ì每一夜都那样难熬。

  阿娘……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墨燃娘亲的长相,他忽然就明白为何当年无悲寺外,小墨燃会本能地揪住自己的衣袍相信自己祈求自己,也忽然明白通天塔前,那个少年为何会朝自己走过来,执着地央求自己,收他为徒。

  少年灿笑着说:“因为你看起来最好看,最温柔。”

  当时,所有人都在背后笑墨燃眼瞎,嘲墨燃会拍马屁。

  其实不是的。

  不是的……

  他不是瞎,也不是拍马屁,是不能说出真相,也不能哭闹,不能拉着楚晚宁说:“仙君,你低头的时候,其实有些像这世上曾经待我最好的那个人。她已经不在了,你能不能理理我,能不能代替她,再多看我一眼。”

  我好想她。

  墨燃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忍着心中莫大的苦涩,忍着上涌的泪。忍着楚晚宁的冷漠与忽视。追在后面,故作从容地嬉笑,骗过所有人。

  谁都不必知道他的过往,谁也不能分享他的苦痛。

  他只能如此灿笑着,通天塔下,那笑容太热切,太渴慕,偷藏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就这样将楚晚宁灼伤。

  墨燃睁开眼睛。

  他不在死生之巅了,他在一间极其狭窄的囚室。这里四壁灰蒙,唯一的光亮来源于玄铁大门底下的一个送饭小口。

  囚室的顶端镌刻着秤砣的纹章,他知道自己已在囹圄之中。

  这是天下第一公正公平的判审圣殿,独立于十大门派之外的修真界第一公堂。

  天音阁。

  他躺在里面,喉咙烧疼,嘴唇皲裂。

  周围很静,静到耳膜中能生出空d_àngd_àng的风声,能听到魂灵的呓语。他花了很久才使自己涣散的意识聚拢——

  他其实觉得自己上辈子就该有这么一天了,但命运待他终究还是厚道的,让他苟且两世,到这一生才与他将罪孽清算。

  “墨燃,吃饭了。”

  不知躺了多久,在这里,时光都是模糊的。

  他听到有人走过来,把饭食从洞里推给他,一块油旋饼,一碗汤。

  他没有起身去接,那个天音阁的侍从也没有与他再说话,脚步嗒嗒,很快便行远了。

  楚晚宁怎么样了?

  死生之巅怎么样了?

  那些摧毁的棋子最后都何去何从了?

  他昏沉沉地,一直在疲倦地想着这三个问题,想了很久,才愿意认命,知道谁也不会告诉他答案。

  他如今成了囚犯。

  他坐起来。

  胸口一阵阵地疼,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曾经汹涌澎湃的灵流已然不知所踪。他靠着墙壁发了会儿呆——

  原来灵核破碎之后,竟是这种感受。

  召唤不了神武,施展不了法术,好像乘风破浪的鲲失去了尾,腾云驾雾的鹏没有了翼。

  他蜷在角落里,黑眼睛茫茫然望着前方。

  墨燃忽然很难过,但那难过并不是因为自己而起,他想到了前世的楚晚宁,天道轮回,他终于也切肤体会到了楚晚宁当时的无助与痛苦。

  他很想和那时的楚晚宁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迟了。

  一切都不能再回头。

  他困在屋子里,那一只饼和一碗汤从热到冷,从冷到冰凉。后来他开始吃饭,吃完了这一点东西,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间囚室。

  他又成了童年时那个被关在狗笼子里的墨燃了,但这屋子的待遇比狗笼子好了实在太多,他居然能舒舒服服地躺着。

  他就躺在这片黑暗里,时醒时寐,但醒与睡都不是那么重要,在这个屋子里,他像是死去了。

  墨燃昏沉地想,或许他就是已经死去了呢?

  或许这一生,就是他躺在通天塔之下的棺椁里,魂魄未散间,做的一场好梦。他把那三十二年的人生如走马戏晃过眼前,五光十色,喜怒悲欢,最后都都成了冢中枯骨。

  他微微卷起嘴角,起一丝笑。

  他竟觉得若事实当真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很累,走了太久,挣扎了太久,前方是地狱还是人间,他都已不那么在意,他只想休息。

  他心里很衰老,其实从楚晚宁殒身时,就已经彻底地坍圮下去,苍老下去。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行善,在弥补,他在找寻能医好这种衰老的药。

  可是他找不到。

  他斗了那么久,不屈不挠厚颜无耻地求了那么久,如今他斗累了,求累了。这辈子,他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师尊,失去了挚友,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偷来的亲眷,失去了虚妄的英名。

  现在,他连灵核也失去了。可他依旧被带到了天音阁,依旧无法逃脱修真界最严厉的责难。

  他终于死心,他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宽恕。

  他墨微雨是一座丑陋畸形的残山,浩渺冬雪遮去了他的疮痍。

  但是雪化了。

  他的黑暗也好,他的可怖也罢,都无处匿藏。

  他做不了墨宗师,从他沾染第一个无辜之人的鲜血时,他这一生都注定只能是踏仙帝君——他焚琴煮鹤他磨牙吮血他面目狰狞他禽兽不如——他该死。

  他死了,天下欢呼。

  不知是他被困在禁室的第几天,门开了。

  天音阁的弟子走进来,一言不发地用捆仙索将他绑缚住,而后一左一右拽起他,将他拖到外面。

  他们带着他,穿过一条漫长漆黑的甬道。

  墨燃沙哑着,昏沉沉地开口,说了这些r.ì子来的第一句话:“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人理会他。

  他被扭送着,走到尽头。天光乍起,墨燃像是在暗黑里蜷缩太久的恶龙,早已瞎目烂爪,在这样刺眼的强光中显得那样困顿和不安。他根本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芒,他想捂住眼睛,可是手被反绑着,于是他只能低头,浓密的黑睫毛下浸出泪水——

  他耳目昏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唯有嗅觉是鲜明的。

  他闻到风的气息,人海的气息,花C_ào树木的气息,他被推了一下,于是犹犹豫豫地往前走。

  慢慢地,耳朵能适应这里的嘈杂了。

  他听到许多人在说话,窃窃私语声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江潮。潮水是能涤尽污垢的,但潮水也能将人溺死。

  墨燃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很虚弱。

  此刻已虚弱到了极致。

  “跪下。”

  押解他的人在推搡他,他跪下来,r.ì光在高天明晃晃地照耀着,照着他憔悴枯槁的脸。

  没有想到外头会是这样的一个艳yá-ng天。

  “就是那个墨宗师……”

  “想不到有朝一r.ì竟然能在天音阁看到他被公审,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墨燃耳中嗡嗡的,眼睛逐渐能看到些东西,但依旧很不清晰,他只能借着睫毛的浓荫,微阖着眸子,张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记忆里那个天音阁的公审台。

  他年少时,曾经和薛正雍薛蒙一同看过审判的地方。

  但他已从看客,成为了众目之下受审的人。

  台下人潮如鲫,拥挤湍急,这些是前来天音阁围观审讯的普通百姓,四海散修。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孔,也看不到那些人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觉得那些j_iao头接耳的脑袋凑在一起,成了高低起伏的麦浪。

  然后,他又抬头望去。

  四壁高台耸立,台上坐着各个门派的来客。

  碧色的是碧潭庄,红色的是火凰阁,黄色的是无悲寺……然后他的心蓦地揪拢,真奇怪,他竟还会觉得疼。

  他看到那一片熟悉的银蓝色,整个看台上最安静,也是人最多的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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