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 作者:倒入琼杯(三)【完结】(70)

2019-05-15  作者|标签:倒入琼杯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系统

  ——哪怕理由再多,终究还是他对陆攸食言了。承诺过会保护他,却让他陷入了这样的险境,差一点死去……进去以后,先问他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然后向他道歉吧。医院里人多魔物也多,等陆攸输完液了,就办出院带他回家。

  再一次,有微风穿过了走廊。祁征云辨认出了灰灰的气息,只疑惑她为何去而复返之余,而没有将她当做敌人直接从半空打落。带着旧书气息的风掠过身边,一句声音低微的话飘进了祁征云耳中。

  “既然你觉得‘这一次’的他死掉也无所谓,凭什么还要他对你动心?”

  话音落下时她已经身在半条走廊之外,逃得比上一回还快。但祁征云听到了,甚至在具体思考之前,杀气就从他身上骤然爆发了出来。力量化作透明的波纹,刮过空气发出尖锐呼啸,在楼梯口追上了目标——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以警告而非致命的力道蹭过了她的背后。原型只有手掌大小的魔物在空中掀了个跟头,扑出一些灰尘似的鳞粉,赶紧在下次攻击到来之前歪歪斜斜地窜下了楼道。

  距离更近的病房门同样受了力,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替祁征云向内推去。他的手微微一松,还允许停顿下来的最后时机转瞬即逝,伴随着细而悠长的摩擦声,门向内打开了。祁征云看到了一束从窗口照进病房的阳光,气流的扰动让尘埃在光束中逆向上升;病房里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没有病人身上多少会有的沉闷味道,也没有别的药味。

  这个瞬间,祁征云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打开的是一个空房间。

  即使看到了靠窗的那张病床、和坐在病床上的人,这种错觉都依旧没有消失。

  阳光照着病床的下半部分,边缘正挨着陆攸放在被子上的手。他的侧脸掩在y-in影里面,看不出表情。不知为何,就是这个毫无异状的画面,让站在门口、直到之前一秒心中都还是一片平静的人胸口猛然一紧,感到了窒息——

  门开的时候,陆攸正对着窗户在发呆。

  虽然外面没什么好看的,能望见的只是医院的另一栋灰蓝色的住院楼。他昨天晚上被送过来时的症状是“低烧”,在某些神秘力量的参与之下,医院对各种异常视而不见,麻溜安排了病房,几袋输液的药水大概只是意思意思开的,房间里另一张病床则从昨晚一直空到现在。病房的隔音效果也好,所以在剩下他一个人之后,就变得安静到了极点。

  仿佛能听到调速器里药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听到自己的血流声。他望着窗外,眼前看见的却好像还是那条幽暗的走廊,女孩在他面前抬起脸,手腕上传来细微的冰凉和刺痛……然后就是黑暗。

  如果只是黑暗就好了。

  陆攸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前其实还有些更细小的声音,他心里在想别的事情,因而也就没有去仔细分辨。这回他也是在听到门响的几秒后才转过了头,却发现祁征云还站在外面没有进来。和他对上目光之后,男人奇怪地微微退缩了一下,仿佛见他如见到了洪水猛兽。陆攸也形容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攥紧手底下的床单,结果扯动到针头,轻吸了口气低头去看。

  祁征云这下总算是动了。他进了病房,疾步走向床边,看到陆攸正抚摸着贴在手背上的胶布,没敢直接去碰底下针头扎入血管的地方。“痛吗?”他低声问,想也没想地要去抓陆攸的手,“小心一点。要不要帮你去叫医生来?”

  陆攸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想要避开祁征云的触碰。“没事……”他开口时语气有些勉强,听起来就像是正忍着痛。不用麻烦了,反正很快就可以结束了——他正想这么说,祁征云的手指碰到了他。

  男人手上的温度还比他略高一些,带着点薄茧的指腹柔软,动作也很小心。但这一刻在他的感觉之中,仿佛贴上来的是冰冷坚硬的鳞片——

  “你……”祁征云想说的是你别动。因为动作变化,输液管里已经有一小段血回上来了。他不觉加大了力气,想把陆攸的手按回到床上去。

  陆攸动作剧烈地一把抽回了手。

  装满透明药液的输液管大弧度地一荡,打在了祁征云的手臂上。现实里力道软绵绵的,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也几乎没有感觉,幻觉中响起的却是鞭子狠狠抽下般“啪”的一声脆响。祁征云被甩开的手停在了半空。针头这回是真的脱出来了,连着软管坠向地面附近,晃动着,一滴被染成浅红色的药水落到地上,然后又是一滴……

  陆攸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背上的刺痛。胶布底下,针孔里冒出了血珠,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伸手去像是想碰,或者只是遮住,“对不起。”他低声说,似乎想对刚才那很容易被理解为厌恶的反应做出解释,“我不是……”

  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意图以外的哽咽,他忍耐着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祁征云顿了一会,试探着去托住他的手。陆攸安静下来,没再表现出抗拒,让他帮着把沾上血的胶布撕了下来,又去床边的小柜里找到酒精棉球,擦掉了针孔旁边的血迹。在陆攸手臂内侧,祁征云看到了另一个出血点,周围皮肤在“清洁工”吸取毒液时被压迫到,现在还有些泛红。

  祁征云觉得手指发麻。既然你觉得……灰灰冒着惹来怒火的风险也要飞回来、丢给他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既然你觉得……之后的内容却都模糊了,和耳边突然加强的轰鸣声混在了一起。他几乎难以思考,一种空前的惶恐缓缓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他不知道他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让陆攸都看不下去了,收拢手指碰了碰他。“对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这样板着脸好吗?”他说,语气轻松,但听得出是刻意打起了精神,“我还没怪你那时候跑得太快、回来得太晚呢……”

  祁征云身体向前倾去,将额头靠在了陆攸的肩膀上。陆攸好像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了,在停在祁征云艰难地开口说“是我的错”的时候轻轻“嘘”了一声。“开个玩笑而已,我这不是没有死嘛。”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祁征云肩上摸了摸,反过来在安慰他,“那家伙动作可快了,当时我都没什么感觉……就是刚才回想的时候,觉得有点吓人,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再说……你不是已经帮我报仇了么?我听灰灰说,那两个家伙都死了。听起来比我倒霉多了,那样我就开心了。”祁征云不出声,他就一直说下去,渐渐地语调真的轻快了起来,“不过,要是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可千万别再自己追出去了。虽然你提醒过我要小心,但我好像对别的魔物不太能分辨得出来……”

  祁征云能想得到当时的场景。昏暗无光的走廊,喝得醉醺醺说不全话的少女。就和那次在校门口见到的赵峰一样——昨晚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一次实际上是变形怪的试探。

  故意出现在陆攸的面前,知道他会在陆攸身边……然后,确定了自己的伪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蒙骗过他的感知。再用之后刻意躲避的五天时间,让他将怀疑集中到“赵峰”身上,最终完成了昨晚和蜈蚣分头行动的计策。

  怎么可能怪他不够小心?那么短暂的时间,即使提前发觉异常,没有抗衡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间汹涌涨起,推动着祁征云采取行动。他松开手,任由沾着晕开血迹的酒精棉球掉落在他们之间,然后伸出手臂——

  触碰,继而抱紧。陆攸的身体凉凉的,是冷空调和输进血液的冰凉药水的缘故。努力强撑着不肯表现出害怕,得到安慰时却在他怀中怕冷般瑟缩了。

  ——让轮回效率什么的都见鬼去吧。祁征云想。哪怕只是这一次……只是这一次……

  他嗅到陆攸肌肤上随体温透出的气息,感觉着怀中人慢慢地从最初的僵硬到放松下来。太好了,没有想挣开他。祁征云尽力收紧了这个拥抱,直到这样的姿势变得对于单纯的安慰来说过于亲密,能从胸口相贴处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陆攸安静地让他抱着,仿佛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选择接受是意味着什么。

  “那个‘提醒’,只是我想和你说话而已……人类是没办法抗衡魔物的,让它们靠近你就是我的失误。”男人低沉的声音贴在陆攸耳边,他的呼吸热而急促,仿佛咬着牙、怀着某种痛恨,“是我应该一直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才对……我向你保证,以后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该说灰灰是旁观者清吗?是他在期待重逢的同时,又不甘于等到重逢,就想得回如爱人般的亲密。他对“这一次”的陆攸提出了要求、许下了承诺,自己付出的感情却还想有所保留,这是卑劣的欺骗。

  事到如今,他必须竭尽全力。哪怕到最后功亏一篑、终究还是要从头来过,只要他还永远保留着这段记忆,就不能说花费于此的时间只是“浪费”。

  抱歉了,祁征云对记忆中的陆攸说。请再多等我一会。然后他让系统空间白色的光线、白色的盒子,还有躺在盒子里面安静沉睡的人,都慢慢地沉向记忆底部。封存起来。忘记他。

  直到这个世界再度终结、或抵达终点的时刻。

  这些都是不能向陆攸坦白的“未来”,所以祁征云一句话都没有谈及。陆攸的下巴若有若无地挨着祁征云宽厚的肩膀,注视着前方空白干净的墙壁。他没能目睹祁征云作出决定时候的表情,而他正因确定无人得见,才允许心中深处苦涩微微流露的神色,祁征云自然也没有看到。

  “……你的承诺听起来真可怕。”陆攸喃喃地说。他感觉到祁征云像是笑了起来,让他心里也变得轻松了一点。这种轻松却是浮在空中的,会在失去浮力的同一时刻坠落。他甚至对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产生了埋怨——为什么明知道这个拥抱的亲密程度,早已超过了他们此时关系的界限,他却无法对这仿佛在将他宣为所有的温度和力道生出排斥,反而想要闭上眼睛沉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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