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之贝 作者:敏敏特母鹅【完结】(52)

2019-05-15  作者|标签:敏敏特母鹅

  在曜国与竘弋国的接壤之地,刚刚结束一场恶战。在夜幕即将降临之时,曜国终于取得了胜利。

  “今日这仗打得真痛快!”季缣摘下银色的头盔,一瞬间长发如瀑布般泻下。

  一旁的席若升说道:“你终究是女流之辈,又二十几年没有打仗了,今后在战场上还是小心谨慎点好,别再像今日这般心急了。”

  “我可不是心急,是激动!自曜仪走后,我再也没打过像今日这么痛快的战了!”

  席若升连忙打断她:“你这话在舒曜面前是说不得的。”

  “你别瞎紧张,舒曜这不是不在么,你也是知道的,每次打完仗,无论大小胜负,他总是得在我们眼前消失一阵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俩可是亲兄弟,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

  席若升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往下说了。虞舒曜对自己兄长的极端厌恶,席若升是能感觉到的,而这其中缘由,他猜不出十分,倒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大约是半年前,竘弋国借林旬阅之死肆意进攻曜国的西北边境,恭亲王也在朝野之中施压,暗中散布中伤舒曜的传言,使得一时间人心惶惶、民心动荡。面对竘弋国的挑衅,日曜帝本是任命自己为元帅,即刻率兵出征。出于所有人意料的是,舒曜在这般风口浪尖之时竟主动请缨,忠于朝廷的一部分官员出于大局考虑,对他苦苦相劝,可舒曜心意已决,日曜帝只好任命其为兵马大元帅,自己为兵马副元帅,率兵三十万对抗竘弋国。

  谁知舒曜拒绝了日曜帝领兵三十万的旨意,声称只需十五万兵即可。自己还是明白舒曜此番的用意的,大量兵力迁至西北,都城及其他地区的兵力免不了遭到削弱,竘弋纵然要防,可对恭亲王一派势力更不能掉以轻心。

  舒曜这次主动请缨,真是把他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之处了。

  但席若升至今记得出征那日的场景。虞舒曜身披战甲站在高处,作为统帅敲起出征的战鼓,有力的臂膀打出振奋人心的节奏,鼓槌和鼓面撞击的响声使得每一位将士都血脉喷张。他背对着所有人,所有人却仍旧可以通过那个高大而坚毅的背影看到一个少年将领的坚定决心。

  虞舒曜举起斟满了酒的瓷碗,邀众将士一同饮尽,他站在高处,目光如炬:“昔时,先祖率兵救民于水火,方得建曜国、留青史。今日,我辈抗敌护国于竘弋,定能立功业、超前者!随我出征者十五万人,舒曜此生绝不会忘!只愿十五万兄弟与我一起,誓死护国,不破不归!”

  “誓死护国,不破不归!”

  “誓死护国,不破不归!”

  ……

  在一面面随风飘扬的军旗下,在一声声响亮而坚定的呐喊中,虞舒曜带头将手中瓷碗用力砸碎,一时间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众将士们却热血沸腾,早先对眼前这位少年将帅的担忧与怀疑就像那瓷碗一样被他们掷于地上,取而代之的是期待与崇拜,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和明君贤主的瞻仰!

  “若升,若升!”季缣在一旁唤他。

  “怎么了?”席若升终于回神。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知道每次打完仗后舒曜那孩子去了何处么,明明打了胜仗,他躲起来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席若升说的是实话。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跟当年的曜仪完全不像……”

  席若升闻言给了她一记眼刀,她立即噤声。

  时至夏末秋初,曜国西北境地的夜晚已有了凉意。

  “册子拿来了么?”虞舒曜的声音也如这夜一般凉。

  穿着夜行衣的女子进入小屋后便一直低首,直到此时他开了口,她才毕恭毕敬地上前几步,将册子和一封信轻轻地呈于案上。

  “殿下,都城又来信了。”

  那封信的封面是空白的。

  虞舒曜随意地将那封信放入一个匣子内,继续低头写着什么。

  她悄悄地微抬起头,视线跟着他的举止小心移动。案上架着一只高高的油灯,他低着头,借着昏黄的灯光查看册子上的内容,而高耸的眉骨与鼻梁被灯光雕刻得更加峻然,展开竹简的手指如竹般骨节分明,那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或疤痕更像是水墨画中晕染开来的墨点线条,并未使这双手丑陋半分,反添三分英气与潇洒。

  “云想那里有没有新消息?”他问道。

  “回殿下,暂时还没有。”

  “把这些书信像以往一样寄出去。”

  “花叙遵命。”她将置于案边的厚厚一摞书信抱起,望着虞舒曜的侧脸出了神。她还记得殿下初到西北之时的样子,像换了个人一般,虽说原先便是个凉薄的x_ing子,但也不至于无法接近,可那时的他却像罩在一个冰罩子里似的,让人对他三分是敬七分是惧。不光自己这么觉得,云想、风戎等另外六个死士也是这么认为。所幸的是虽然现在的殿下也是偶有说笑,但总算有了一丝人气。

  “怎么?”虞舒曜见她呆立不动,抬头问她。

  花叙不敢再出神,自然更不敢把自己所想之事告知他,只好胡乱说出一句:“花叙只是在想寄出这些信究竟有没有意义?”

  一语言毕,花叙惊恐万分,自己无意之中说出的话着实犯了僭越之罪。

  “这信的效果,日后自然见分晓。”

  花叙见虞舒曜不像是恼了的模样,心中大石终于放下,道了句“殿下英明”便连忙退出了小屋。

  屋内只剩虞舒曜一人,他未褪下白日作战时的战甲,上面斑斑的血迹见证了这场战争的激烈与残酷,使得屋子内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淡淡血腥。每一场战役结束时,他都会深深吸上一口气,让自己铭记住沙场上弥漫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使他自厌自弃到了顶点。

  他铺开信纸,仔细用镇尺压过,再翻开方才花叙送来的册子。那册子本是一片空白,随着一场场战役的结束,上面记载的名字越来越多,每一个为曜国牺牲的将士,都被虞舒曜载入其中。他对照着名册上的信息,提笔在信封上写下今日第一个牺牲的士兵的名字,随后又在信纸上写下慰问其亲属的话语。每一场战役结束后他都是如此,方才让花叙带走的便是写好的书信。

  不知不觉,已入子时。屋外打更人的声音响起时,他刚巧又写完了一封,便抬眼看向名册上下一个名字,而名册上那两个字让他握着毛笔的手不禁一颤,笔尖盈满的墨珠便落了下来,似一颗泪般。

  商寅。觞引。

  那个人的脸庞浮现在他脑中时,他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在这片荒凉的西北之境待了半年。

  原来已经过了半年了。

  他重新将毛笔润s-hi,从容地在信封上写出这个名字。

  “殿下,您来啦!”步兵校尉马显亮大老远就看到虞舒曜往练兵场这走,于是赶紧哈头哈腰地迎上去,生怕被身旁的车兵校尉傅大荣争了先。

  “今天cao练的是哪个阵型?”虞舒曜问道。

  “正是前几日殿下命我们多加cao练的车阵。”

  “去去去,cao练车阵明明归我管,你能有我清楚?”车兵校尉傅大荣也赶了上来,一把推开马显亮,急着向虞舒曜说明情况:“车阵方面已经cao练得差不多了,殿下大可去亲自验收成果。”

  “恩,弓箭手方面也要加强。”

  马显亮见他问到自己管理的支系,赶紧回答道:“是是是,我昨天清点了下,弓箭储备还很充足,而且对于弓箭手的训练也不敢松懈。”

  “恩,先去看看车阵的情况。”傅大荣便让士兵们在虞舒曜面前摆出了车阵,还根据虞舒曜的具体要求进行了几种进攻与防守的演习。时值夏末,西北的中午正是烈日当头,虞舒曜看出了士兵们的疲惫,便让他们在原地歇息片刻。

  此时,季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殿下原来在这啊,你定是知道昨晚将士们会趁庆功的名义灌醉你,所以才藏了起来,直到现在才敢现身。”其他将士在虞舒曜面前皆得谨慎庄严,唯独这季缣敢开虞舒曜的玩笑。她在军中负责的是后勤工作,按照惯例行军作战时她应坐镇后军,可她觉着这职务实在是太过清闲,每每上阵杀敌总是冲在前军里头,平日里无事也要来练兵场里溜达溜达。明明已近四十的年纪,还这般风风火火,也难怪军队里的人都尊称她为季姑姑了。

  “巧了,我也正想问季姑姑,你又把师傅藏到哪里去了?”虞舒曜口中的师傅,正是席若升,这是整个军队都知道的事。而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面前的一众将士听清。

  此话一出,马显亮和傅大荣先是对视一眼,而后便如恍然大悟一般,饶有深意地看向季缣,而一众士兵更是窃窃私语,偷笑者更是不少。季缣被这句话堵得乱了阵脚,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你、你、你这是含血喷人,我要同你师傅说了这出,看他如何收拾你!”

  “那是自然,我知晓师傅是护着你的。”

  这样一来,将士们笑得更欢了。季缣又气又羞,知道自己说不过虞舒曜,便拿马显亮他们出气:“老马、老傅,你们也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正经点!快点练兵去!还有你们这些兔崽子,阵型练熟练了么,还有工夫在这儿笑!”

  “诶,席将军你怎么来了?”马显亮指向季缣的背后。

  “我和他都一把年纪了,你们还敢拿他取笑我!”季缣冲上去就给了马显亮一记爆栗,“你们给我记好了,我和他只是同袍关系。”

  “她说得对,以后别拿这种事打趣。”季缣背后传来的声音,是席若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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