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之贝 作者:敏敏特母鹅【完结】(22)

2019-05-15  作者|标签:敏敏特母鹅

  觞引也在木廊上坐下,将清酒倒入两只茶杯中,置于木桌上。

  小楼,长廊。

  木桌,清酒。

  “那我便尝尝,看看这酒的滋味值不值我走这一趟。”

  虞舒曜用右手端起茶杯,小指上有一圈疤痕。

  茶杯倚唇,头稍后仰,清酒入喉。

  一姿一态,尽是高华。

  饮酒之人是虞舒曜。

  觞引却微醺。

  “这酒如何?”他顺势问虞舒曜,自己端起茶杯也饮下一口。

  “酒皆有酸、甜、苦、涩、辣五味,这酒的涩味多了些。”

  虞舒曜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觞引稍显失落的神色。

  “不过,却对我的口味。”

  失落之情转瞬即逝,觞引的眸子里被重新注入华彩。

  虞舒曜的一句话,可以让觞引成佛,也可以让觞引成魔。

  “果真对你口味?不是骗我?”觞引还有稍许的不确定。

  虞舒曜看着那惴惴不安的觞引。

  方才觞引饮了些酒,薄唇上泛着一层通透的光华。

  ”恩,对我的口味。”

  觞引欣喜极了,活脱脱像个孩童。

  “那便好那便好,我真怕你喝不惯。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他将方才从隽永斋带回的画作展开,铺于木桌之上。

  “这是方才作的画。你看如何?”觞引又同一个迫切想得到私塾先生赞赏的孩童一般望着虞舒曜,眼里满是渴望。

  虞舒曜低眸细赏。

  入眼即是放肆的红。

  洋红、石绿、墨黑。

  凤凰木林,木楼小筑。

  觞引的画中世界即是他们现在正身处的境域。

  乍眼一看,整幅画作给予人惊心动魄之感。凤凰花是最极致的红,洋溢充盈在整幅画作的四处。凤凰木叶是最浓重的绿,游走穿梭于洋红之间。

  一点一墨,极致渲染。

  而细致一看,那隐于洋红石绿之间的用墨黑着色的木楼小筑却有细水长流之感。木楼外的长廊上放着两坛清酒,木桌上还有冒着气的热茶,一人倚在拉窗旁。

  画中人,在等。

  等着那饮下热茶之人,等着那饮下清酒之人。

  那股洋红,那股石绿,那股墨黑,全涌进虞舒曜的胸腔之中,反复汹涌。

  “那人等到了。”

  虞舒曜望进觞引的眸子里。

  “对,他等到了。”

  两人相视而笑。

  然而,他们忘了世上肯定还有这么一种悲哀。

  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却未必能守住自己想相守的人。

  ☆、学艺

  许是入睡前喝了些清酒,那缕酒香将沉睡的觞引引入记忆深处。

  都城皇宫中。

  那日是虞曜仪登基的日子。

  在此之前,虞曜仪便同觞引做了了断。他说他不去过那猿鹿相伴、清风明月的生活,他要登上属于他的帝位。

  觞引以为自己当时已死了心。

  可是没有。所以觞引才会再踏进这座城来找他。

  觞引看着那身披墨黄相间龙袍的虞曜仪,便知自己放不下。

  却又求不得。

  登基本就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虞曜仪理所应当地醉了,在自己的行宫中睡下。觞引趁着他熟睡,潜进他的行宫里,将早已准备好了的红线闹闹地绑在虞曜仪右手的小指上,另一端则绑着自己的小指。

  这红线可是他千辛万苦从月老那抢来的,月老不肯给,花白的胡子还被自己扯下来好几根呢。

  月老身旁的童子说,这红线绑在两人的小指上熬过些时辰便会自动消失,代表着两人便可相守一世了。

  这东西,能帮助自己求得虞曜仪么?

  他也不知道答案。

  等曜仪清晨醒来,这红线也无形了,可两人相守一世的果却种下了。

  觞引想到这,紧绷着的神经不禁放松,伏在虞曜仪的榻前浅浅睡下。

  可老天不怜他。

  虞曜仪终是醒了,在红线消失之前。

  觞引本就睡得不深,感到小指被红线牵动后也醒了。

  两人对视,往日历历在目。

  还有虞曜仪先开了口:“觞引,解开罢。”

  语气中无一丝感情。

  觞引恼了:“我偏不!”

  那觞引系的是死结,系得极紧。

  虞曜仪欲下榻拿剪子。

  将红线,将情线,一并剪了。

  “你休想!”觞引看出他的意图,急忙拦住他。

  “我偏要逃了这东西!”纵使虞曜仪再谦谦君子,也恼了。

  况且如今,他是一位帝王。

  不顾着疼,他用力扯着红线,使出全力,没有一丝犹豫。

  红线顿时勒进他小指的骨r_ou_里,小指周围白皙的肤色和触目惊心的红瞬间融为一体,呈现出病态的美感。

  如朵朵如火的凤凰花落在素雪堆里。

  虞曜仪仍在发力,觞引觉得自己快看到了他小指的白骨。

  觞引输了,他无力再和虞曜仪较量。

  虞曜仪太狠。

  银光闪过。

  红线,断了。

  觞引亲手将两人的红线、情线全断了。

  这是两人记忆里彼此最后的样子。

  两败俱伤,狼狈至极。

  白日的欢愉敌不过夜间骤降的凄寒。

  觞引从梦中醒来。

  他想起今日虞舒曜在吹埙时自己发现他小指上有一圈的疤痕。

  许是那时候留下的罢。

  他不禁苦笑。

  自从虞舒曜来到这里,他常常梦到以前,且都是梦到些凄惨的过去。

  即使虞舒曜就在他眼前,他的潜意思里还是在怕。

  怕虞舒曜的离开。

  惴惴不安。惴惴不安。

  只剩下三日了。三日一过,他就得和虞舒曜到京城去,向众人说明碧落卷上为何没有出现与舒曜的死辰。

  他睡不着了。

  索x_ing就不睡了罢。

  觞引从床上坐起身子,穿过屏风,出了屋子,下了楼。

  小楼,长廊。

  木桌,清酒。

  景还是方才的景,心境却变了。

  觞引于长廊坐下,将方才虞舒曜饮过的茶杯里注酒,继而端起独酌。

  眼里满是颓然。

  “你怎么还不睡?”

  今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睡眼惺忪地问觞引。

  “你何时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只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睡下了,听不见动静罢。”

  今雨也在长廊上坐下,忽地发现木桌上竟摆着坛清酒,也不顾觞引同不同意,他大刺刺地把盖掀开,大饮一口。

  “哇,好涩啊这酒!真难喝!”今雨还“呸——呸”了两声,“这就是你上次说要酿给虞舒曜喝的?还是别让他喝了。”

  “他已经喝了,还说合他口味。”觞引眼里的颓意稍稍少了些。

  “那他的口味可真怪。”今雨还不忘填上一句:“不过也算是妇唱夫随了,哈哈。”

  妇唱夫随?

  觞引想起了那时的“男欢女爱”,不禁扯出一个苦笑。

  “你是怎么了,一幅患得患失的样子,看了叫人怪难受的。”

  今雨多少能猜到觞引的心事,毕竟他在觞引身边待久了,觞引对虞舒曜所做的事他全知道,觞引为虞舒曜也没少发过疯。

  他不明白,这爱这么折磨人,为什么觞引还不肯放手。

  “狐狸,你教我做饭罢。”觞引忽开口。

  啊,这又是哪出啊!五指不沾阳春水的觞引忽然要做饭?

  今雨的丹凤眼睁得老大,一脸吃惊:“你要我教你做饭?”

  “恩。”

  “为什么?”今雨觉得觞引不对劲极了。

  “你且教会我做饭,余下这三日里你便可随处逛逛,让我和他在这小楼里独处三日。”

  今雨听着这话,不禁又气又悲。气的是觞引这话分明把自己当做厨子,若他学会做饭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悲的却是这三日或许是那两人最后的相处时光了罢。

  唉,随他们去罢。“教你做饭也不是件难事,就看你天赋如何了?”今雨刻意说笑转换下气氛。

  觞引哪会不知这狐狸的好,只是这时已无心说笑,只有心急:“那现在就开始罢。”

  “现在?现在才寅时啊!”今雨大呼。

  斑斑星迹在墨黑的天际大幕上流淌着凄苦的光,玄月执拗地藏身于薄云之间,凤凰木叶的鲜绿全部消逝在无边的黑暗中。

  这夜压迫着觞引,他必须做些事来忘却一些事。

  “就现在,我们开始罢。”

  今雨无可奈何,只能抱怨两声:“唉,又不能睡个好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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