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欢 作者:饮千流【完结】(2)

2019-01-25  作者|标签:——饮千流 饮千流

  平生欢
  作者:饮千流

  一、桃花钦人面

  “人生在世,得放浪且放浪,得欢愉且欢愉,任他两轮日月来往穿梭。”
  这句话不是谁都可以说的,说此话的人是个破烂儿,绝对的破烂儿,朝廷里没人和他计较,文字狱都轮不到他头上。
  自古及今,历朝历代,做官做到百无禁忌的境界的只有两个人。
  古有东方朔,今有尚可品。
  东方朔是雅士,尚可品是骚士;东方朔是璧人,尚可品是贱人。
  尚可品,单名玉,文渊阁学士,朝中最负争议的人物,方及弱冠就已成名,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两年前先帝驾崩,十七岁的太子濯绫即位,朝庭里遂重新洗牌。那时大年刚过,新帝一手翻云一手覆雨,借辞旧迎新的引子,辞退了许多勋官旧吏。
  文渊阁、建极殿和武英殿的空位人人垂涎,有人挖门捣洞,忙断了肠子却一无所得。
  最后谁也没想到,一向语行无忌、放诞恣性的尚可品,从翰林院编修出奇不意地被提拔为文渊阁大学士。
  此事人人吊诡。尚可品是个断袖,断袖多了去了,姓尚的何德何能一步登天?不久,一段香艳肥俗的传言遍布朝野。
  尚可品给皇上吮痈舔痔,舔得皇上舒服得不行,皇上遂把后面的事情权全交给了他。尚可品借机要官职,皇上一厥屁股就应了。
  后来谣言一浪高过一浪,一版奇似一版。皇上毕竟是皇上,流言蜚语一点也没影响到皇上的心情。
  有人说:“身正不怕影斜,皇上提拔新人,哪里错了?”
  尚可品翘着二郎腿,摇着小扇道:“皇上哪是什么身正不怕影斜,他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此话一出,不日便直达帝聪,皇上遂召尚可品入宫,知道的人都说他这次完了。
  尚可品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弹了弹朝靴,扶了扶纱帽翅,小媳妇坐轿似的跨进宫门,进宫后,直接被引入御花园,因为皇上和八王爷正在御花园里下黑白子。
  尚可品压根儿没见过八王爷,只曾听说八王爷喜欢收集名家字画,尤爱收藏春宫美图。
  尚可品自入朝以来一直弄不懂一件事,像八王爷濯纨这么穷奢极欲、从不过问政事的人,却在朝廷里威望极高,这一点太没道理。
  皇上龙袍蟒褂,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八王爷坐在对面的红木椅中,一袭雍容的黑锦,头上无冠,只用白玉簪绾了个很入时的髻子,乌丝亮丽如缎,侧脸好看得紧,竹段儿般的二指携着一颗黛玉子,镇定自若。
  皇上问:“尚大人见过八王爷?”
  尚可品如梦初醒,连忙摇摇头:“不曾见过。”
  八王爷转过脸瞥了他一眼,继续补子。
  皇上眉毛微皱,边斟酌棋路边对尚可品说:“朕听说你尚未成婚,朕的九皇妹昶乐公主年方十六,生得娇小可爱,朕想把她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昶乐公主和八王爷是一母同胞。尚可品明白这事儿是八王爷提的。
  皇上举棋不定,刚落一子,八王爷双手合拢放在膝前,微微一笑:“绫儿,你这么下可就输了。”
  皇上面赧,玉齿咬着下唇,取回方才那颗棋子,眉尖若蹙,想了半天,回头对尚可品说:“你来给朕瞧瞧。”
  尚可品走过来指着一个空当儿,笑着说:“皇上,这儿。”
  皇上在那里放下一颗白子,方发现已成平局。
  此时八王爷嘴角微微一勾,盯着尚可品细细看了看,见他面颊似玉,眉目如画,俊逸清秀。
  八王爷道:“尚大人当了驸马以后,就能时常和本王切磋棋艺了。”
  尚可品道:“王爷的美意微臣铭感五内,但此事实难从命,请王爷为公主另择佳婿。”
  皇上有些意外。
  八王爷却不然,淡淡的笑意始终挂在嘴角:“哦?为什么呢?”
  尚可品道:“因为微臣曾经立誓终生不娶。”
  皇上很惊讶。
  八王爷点点头,似乎有些失望,但仍笑容可掬:“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皇上连忙道:“皇兄莫忧,朕还有其他人选。”
  皇上看着八王爷,尚可品也看着八王爷,八王爷只盯着尚可品看,一点也不吝啬魅惑煽情的笑容,稍加思量,对皇上道:“此事须回去与昶乐商量,过些日子再说罢。”
  八王爷走后,皇上跟尚可品抱怨,八王爷的胞妹昶乐公主已经嫁过三次了,三次都是公主一纸休书把驸马给休了。八王爷非但不管,还有意纵着其妹放肆胡为。尚可品笑了笑,默默走了。
  过了几天,皇上又把尚可品召进宫,把他招到身边去,悄悄地说:“朕疏才,给昶乐公主择婿一事,就全权交给你罢。”
  尚可品两眼儿发直:“皇……皇上,您不能这样儿,微臣何德何能,怎能担此重任……”
  皇上道:“没关系,给她凑合一个,反正长不了。”
  尚可品觉得身子发飘:“凑合?八王爷肯吗……”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出事儿朕给你做主。”
  尚可品咽了口唾沫,领旨而去。
  第二日早朝,尚可品没去,理由是冒染风寒。第三日,尚可品又没去,理由是体热发烧。第四日,尚可品干脆用狂草写了一张假条,说自己三天掉了十斤秤,跟皇上请半个月假。
  皇上知道他在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半个月之后他还说什么,于是御笔一挥准了。
  时值初秋,连日阴雨不断,江边雾霭沉沉,渔家鸣榔归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条蓬船停泊在岸边。
  尚可品一身便服,拎着袍角,走近与那撑船的人搭讪:“这条船要过江么?可否载我一程?”
  船夫扶棹眺望过来,朝这边挥手:“只走这一遭,再不上来就要等明日喽!”
  尚可品心下庆幸,飞步踏上船甲,从袖里掏出一锭金花银递过去:“不用找了,大雨天儿摆渡不容易。”
  船夫笑着说:“忘了告诉您,船篷里还有一个客人呢。”
  尚可品摆摆手,毫不在意道:“凑合罢。”说着收了油纸伞,掸掸肩头的雨露,钻进船舱。
  船篷封闭得很严实,里面暖烘烘的,雨声几不可闻,眼前昏昏暗暗,有一盏摇曳微弱的清灯吊在蓬顶,乍一进来,两眼乌黑,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尚可品眨了眨眼,发现对面坐着一个人,和自己只有半臂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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