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番外 作者:谦少【完结】(45)

2019-05-14  作者|标签:谦少 江湖恩怨

那名虎贲卫一进荣禧街就下了马,远远看见南安王府门口有一点明亮的光,连忙牵着马走过去。

打着灯笼站在王府门口的,是南门钦的贴身小厮,伺墨,连虎贲卫首领沙薛见到他都得和和气气。

这名虎贲卫刚要见礼,被伺墨一把抓住:“我的老天爷,这时候你还讲什么礼节,里头那位可等急了……”

伺墨拉着虎贲卫一路进到王府里,径直进了内院南门钦的书房,南门钦喜欢竹子,这个时节,虽然没有下雪,竹子叶片上都打了霜,看起来颇萧条。

南门钦坐在乌檀木的书桌后,桌上琉璃盏里的灯油已经快烧干了,南门钦本来就瘦,穿得也不厚,执笔的右手,苍白手腕从袖口伸出来,仿佛一掰就可以掰折了。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清瘦的青年,他的肩膀上,扛的是整个天下的兴衰荣辱,和举国上下所有月派官员的命运。

“回来了?”

“罪人林雄,前来复命。”

南门钦挥了挥手道:“起来答话。”

一旁的伺墨小心翼翼地替琉璃盏添了灯油,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下来一件白貂皮的大氅,静静地侍立在南门钦身后。

“罪人这次一路跟随着崔翊少门主,参加了唐门婚宴,第二天奉茶的时候,苏缨看见了君竹少爷。”

“苏缨反应如何?”

“不甚平静,但是也没有当朝失态。宴后苏缨和崔翊在唐门后院碰面,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他们碰面的事除了你之外有别的人知道吗?”

“唐璿似乎有所察觉,但并没有跟踪。”林雄直挺挺跪在地上:“罪人无能,没能查探到苏缨和崔翊的对话。”

“不打紧。”南门钦挥了挥手:“起来吧,没你的事了。”

林雄起身,恭敬地后退出门。

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南门钦却忽然叫住了他。

南门钦叫的名字,不是林雄,而是蔺雄。

蔺,是蔺项之的蔺,也是蔺兰君的蔺。

“蔺雄,你家少爷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心底是不是在怨恨我?”

南门钦的声音很平静,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林雄仍然是垂头拱手的姿势,让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王爷和老王爷对蔺家仁至义尽,林雄感激涕零。是罪人无能,君竹少爷小小年纪就历经杀戮血腥,现在他能忘记一切重新来过,很好。”

第86章 日月

北静在自己王府书房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断黑了。

他拿起笔,开始给当今圣上写密报。

官场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朋友可以变成敌人,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至于君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就更加惨烈。

北静王府,向来首当其冲。

当今圣上,确实英明,也确实厉害。既要用北静王府做事,又不能让北静王府专权,于是就扶植南门钦,让南安王府坐大,和北静王府在朝中互相牵制,分为日月两派,圣上则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哪方势力坐大,他就要压制,哪方失势了,他又要扶植。圣上将日月两派的力量都压制着,没有一方能够单独挑战圣上的权威。

不仅如此,圣上还要制造日月两派之间的间隙,让他们彼此仇视,不能合作。

十五年前的谢徵之案,十年前的蔺项之案,都是皇帝平衡日月两派力量的结果。也是造成日月两派之间间隙的源泉。

十年前,南安王爷的月派正如日中天,日派衰微。

蔺项之,当年是户部尚书,和南门钦的父亲,南安老王爷交好,蔺项之有一双儿女,长女叫蔺兰君,是京师有名的美人,温婉娴静,南安王爷几次感慨过,若不是年纪相差太大,一定要让南门钦和蔺兰君联姻。蔺项之的幼子叫蔺君竹,名字取自于南安王爷的一句话“生子当如竹,生女当若兰。”

景宣二十七年,十二月,一位隶属日派的御史忽然弹劾蔺项之,数出九项大罪,每一项都是死罪,先皇震怒,当庭杖责蔺项之,下朝后余怒未消,又在御书房连下三道圣旨,分别是:“斩立决”、“抄家”、“诛九族”。

于是血流成河。

而另一边,南安王爷从宫中太监那得到线报,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重新去宫中为蔺项之求情,入宫之前差遣虎贲卫秘密告知蔺家大祸临头,蔺夫人当机立断,让老家奴将蔺君竹藏在买菜的牛车里偷运出城,而后,遣散家仆,从容赴死。

南安王爷入宫,并没有求到赦免,而是求到了一纸任状:先皇将他委任为负责蔺项之族灭案的官员。

于是,南安王爷亲自监斩故友蔺项之,而后的一个月里,他亲自灭了蔺家九族,将蔺夫人和蔺兰君收监。

事后,先皇以“办事不力,徇私走漏重要人犯蔺君竹”为由,将南安王爷从大理寺卿和当朝右相的位置上撤了下来,从此南安王府的势力一蹶不振,直到南门钦考中状元。

昔日意气风发的南安王爷,也因为蔺项之案而日渐消沉,最终在南门钦十岁那年的冬天郁郁而终。

当臣子的,生死存亡都捏在君王的手里,伴君如伴虎,这一刻还龙颜大悦叫着“爱卿”,下一刻很可能就将你贬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就算是一点点行差踏错,都可能成为君王发作的借口。

南安王府的浮沉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南安王府一脉的人,似乎从来都不是会引以为戒的人。

这次追捕琅琊王府的案子,已经逃出生天的蔺君竹以杀手白泽的身份意外现身,南门钦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诱杀,利用龙髓功在受到重伤时会进入龟息状态的奥秘,把他从琅琊王府的案子里面拖了出来,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消除他的记忆,送到和南安王府交好的江湖势力崔魏里面。

他以雷霆手段做完这一切,避免了蔺君竹出现在皇上的视野里——为了掩盖惨绝人寰的“蔺项之案”,蔺君竹出现在皇上视野里的唯一下场,就是被从这个世上彻底抹去。

这就是南门钦的行事风格,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就连北静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只是说:“我才不是我父亲那种滥好人,我只是喜欢有始有终而已,我父亲牺牲了仕途救出的人,我怎么会让他轻易死掉。”

北静仍然记得他在说这句话时骄傲的神态,明明是书生一样瘦弱的人,在那一刻,却比任何人都有担当。

北静知道,这世上的人有两种。

一种是像他自己这样扮成好人的坏人,明明什么都没做,世人却以为他做了很多。

一种,是像南门钦一样扮成坏人的好人,他可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把所有事都做了,你还将他当成仇敌。

他背负了全天下的误解,却不屑于替自己辩解一句。

所以,自己这种坏人,就是为了保护他那种傻子而生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恩,这章是片段式的,后面会有很温情的无责任番外。

第87章 狂澜

天渐渐黑了。

南门钦还在看案卷,大理寺卿政务向来繁重,他又向来是好强的人,做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好上一倍,自然更是呕心沥血……

但是那个人却是做什么事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到头来又做得比所有人的好……

南门钦不自觉地走了神。

他总是喜欢走神……在朝堂上,在御书房,甚至在大理寺的刑堂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自己的父亲了。

在他记忆里,在蔺家的事发生之前,他的父王也曾是温和而坚韧的,他的母妃也曾是温婉娴淑的,他也曾有过被簇拥着的少年,就像曾经的北静一样。

但是蔺项之案,将一切摧毁了。

他的父亲,才华横溢,温和而坚韧的父亲,渐渐颓废,他的母亲,在自己丈夫的冷落和王府势力衰微的无奈中,开始整日诵经念佛,而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过早地面对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那时候的他,一夕之间,从云端跌下,他还是天才,还是能作出好文章,但是在上书房上课时,先生念的不在是他的文章,放学之后,也不再有大堆的王孙公子,簇拥着他这位“南安小王爷”。

唯一对南门钦的态度不变的,是北静——那时候他还是北静小世子,长得粉雕玉琢,有不少人想要讨好他,他却整天跟在南门钦后面,叫“钦哥哥”。

但是那时的他,深痛恶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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