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大内总管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完结】(53)

2019-05-14  作者|标签:满座衣冠胜雪

欧阳铿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气得脸色铁青,一时却无话可说。

他这位生母当年做皇后时便十分强悍,先帝后宫中不乏家世显赫的绝世美女,先后有不少人得过专宠,生下的孩子或聪明或英勇,都不是等闲之辈,这位皇后却能够以强硬作风坐稳后位,力保他的太子之位不失,最后在先帝病危时独撑大局,一直等到他赶回京城。

如今,她六十岁了,经历过一个甲子的风云变幻,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强悍更胜往昔。

她杀了他最爱的人,他却不能对她用刑律,论国法,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史笔如铁,他终究是不能留下弑杀生母的恶名的。

他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低沉地说:“母后,从儿子当上皇帝以来,从来没有真正快活过,你是不是满意了?”

太后急促地喘息着,过了好半天才冷硬地道:“你是天子,这是你的责任,不快活,也要做。”

欧阳铿点了点头,转身过去拉开门,对刘福说:“太后凤休违和,宣太医过来侍候着。诏告各宫,为了不打扰太后静养,各宫的晨昏定省暂停。慈宁宫的奴才们务必侍候好太后,就不要再往外跑了。传旨郎中令,派信得过的侍卫过来,在慈宁宫外保护,传膳等杂事就由侍卫去做。”

他说一句,刘福应一声,等他讲完,刘福便领旨,奔出宫去。

太后在屋中听得很清楚,气得直抖,“好,好,你是要圈禁哀家,是不是?哀家明日便上金殿,倒要让满朝大臣评评这个理。”

欧阳铿回头看着她,平静地说:“儿子只是在恪守孝道,母后不必多虑,还是在宫中静养,等着六十寿诞那日接受百官朝贺。”

太后一想,气就平了。冬至转眼便至,她在慈宁宫里养几天,算是给儿子个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到这儿,她便站起身来,对外面朗声道:“哀家乏了,都进来侍候着。”

那些宫人怯生生地看着皇帝,见他让开门口,示意他们进去,便一拥而入,围上去侍候太后歇息。

欧阳铿急步走出慈宁宫,迎着寒风,在夜色里回到乾安宫。

蔡霜躺在龙床上,已经睡熟了。欧阳铿站在床边,对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早朝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太后寿诞的典仪,皇帝只能耐着x_ing子听着。大臣们的态度都很亢奋,有人提出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理应大赦天下,为太后添寿纳福。因为是借着太后的大寿说事,附议的臣子不少,而有异议的大臣也不便反对,只能沉默。

若是放在过去,欧阳铿也会同意大赦的,可一想起蔡家血案,他就心里冒火,冷冷地道:“太后金尊玉贵,不需要那些罪杞来添福增寿。当然,各位卿家的提议都不错,赦是可以赦的,也让天下百姓共沐皇恩,沾沾太后她老人家的福气,可是却要有章程,教什么人,怎么赦,不能乱来,别让那些大j-ian大恶之徒借此机会脱身囡圆,危害朝廷,为祸地方。柳爱卿,由你们廷尉衙门拿出章程来吧。”

柳仕逸出班领旨,众臣齐赞,“皇上英明。”

退朝后,疲惫的欧阳铿走出金殿,习惯x_ing地问刘福,“文暄醒了吗?”

“醒了。”刘福立刻详细禀报,“蔡大人睡到将近午时才醒,精神却不大好,只喝了一小碗粳米粥,然后就坐在花厅里出神,不似以往会看看书或弹琴下棋,也不跟晏九他们聊天。”

“哦?”欧阳铿有些担忧,加快了脚步,往乾安宫走去。

没走多远,柳仕逸从前面赶了过来,“皇上,臣有事要奏。”

欧阳铿回头看了看他,知道他要奏报的事肯定与案情有关。本该到御书房去关上门密谈,但他惦记着蔡霖,便道:“去乾安宫说吧。”

“是。”柳仕透答应一声,跟在他侧后,默默地走向乾安宫。

天上铅云密布,低低地压下来,寒风越来越大,卷起一些刚落下的枯叶,贴地飞舞。每日一早便有扫地太监清扫地上和水面的枯枝败叶,可随时都有枯干的叶子从树枝上随风飘下。秋冬季节总是如此,欧阳铿从不在这些小节上苛求,这让掌管宫内洒扫的太监们一直感恩戴德。

很久以前,蔡炫曾经笑着说过,四时有节,非人力可为,繁盛也好,黄瑟也罢,其实都是风景,只要懂得欣赏,就是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欧阳铿每次看到雨雪风云、花开叶落,都会想起他说起这番话时脸上的笑容。

此刻,踏着零星的落叶,听着那轻微的枯叶破碎声,他的心里很沉重。看着一眼身边跟着的柳仕透,他淡淡地说:“好像要下雪了。”

柳仕逸满腹心事,抬头望了望天,随口附和,“嗯,是啊。”

接下来,两人又沉默下来。后面跟着的太监们察觉气氛有异,全都小心翼翼的,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欧阳铿刚刚踏进乾安宫,雪花就飘了下来。他惦记着蔡霜,直奔毗邻偏殿的花厅。

乾安宫的所有窗户都镶有珍贵的近乎透明的亮璧琉璃,既可以挡住风霜雨雪,又可以毫无阻碍地欣赏外面的风景,而花厅伸展到小花园中,周围的景色最美,蔡霖平日里最喜欢待在这里,看书、下棋、抚琴、听戏,无论做什么,感觉都很舒服,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没做,一直望着外面发呆。

欧阳铿没有打扰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他虽然精神不好,脸色却比昨天好一些,便情情退开,低声问了晏九几句。

晏九已经养好了病,回来侍候蔡霜,对皇帝的问话回答得很详细。这些情况刘福已经禀报给欧阳铿,暂时并没有什么新的异常,欧阳铿便点了点头,将柳仕逸带到偏殿。

换下龙袍,穿上常服,欧阳铿遣走宫人,这才沉声道:“说吧。”

柳仕逸跪侧在地,“皇上,杞妇金氏与犯人柳忠的家人已经前日全部解押到京。金氏见到父母兄弟及其家小后,当堂翻供,承认此前所供案情均为假造,实际并未参与当年之事。金氏供出实情之后,太子与臣等又对柳忠晓以利害,希望他帐然悔悟,说出实话,可他却冥顽不灵,坚持之前的供词。臣等对照涉案诸人之供词以及捏集到的大量证据,已能得到结论,当年蔡家灭门血案实为……太后下了密旨给太师与大司徒,本只想杀蔡炫,可大司徒见财起意,暗中命自己派去的人劫夺蔡家资财。于是,当夜凶徒第一次潜入蔡家,杀其主人后逃出,接着,一部分人悄情返回,再入蔡府,血洗其满门,劫尽其家财。因此,当年血案的主凶应是……太后、当朝大司空和大司徒。潜入蔡府杀人的凶手均为王柳两家心腹,或为宫中侍卫,或为禁军官兵,事成后便将他们送到边关,十几年来步步高升。这批人具体都有谁,臣已交由大司马白大人和白大将军去清查。前些日子在夜间潜入白大将军府,企图刺杀蔡大人的那几名刺客,招式功法俱与当年潜入蔡府杀人的凶手相似,白大将军仔细清查后,确认来自禁军,臣请皇上准臣拘提禁军统领到案问话。”

欧阳铿脸色y-in沉,立刻说:“准。”

柳仕透却没有起身,对他磕了个头,城恳地道:“皇上,柳家对不起蔡家,对不起蔡大人,臣想去向蔡大人致歉,恳请陛下允准。”

欧阳铿沉默着,看了他半晌才低声说:“致歉二字其实毫无意义,你先起来,坐着回话吧。朕想要听你说说,这件案子应该怎么判?”

柳仕逸不敢抗旨,只得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轻声回禀,“按大焱律,此案中的主谋以及当年参与杀人的凶手都应判斩立决,参与劫财者还应抄没家产,其他参与传信、销赃、隐匿案情、作伪证等案犯视情节轻重判斩监候或流刑。”若是以往,他必得仔细阐述每个案犯应判何刑,此时却笼统说完,便沉默下来,心里羞恍不已,只觉再也没有脸面抬起头来做人。

欧阳铿默默地看着外面四处乱飞的雪花,半晌才道:“朕打算在宫中为蔡家当年的死难者搭建灵堂,不只是你,朕也要向蔡家致歉。”还有些话,他本来想说,可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对蔡炫的思念与愧疚,对蔡霖的恰惜与疼爱,都不必告诉臣子听,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柳仕逸听完皇帝的话,立刻说:“灵堂搭好,臣愿来守灵七日七夜,代父赎罪。”

“此事不急,待朕与文暄商议之后再定。”欧阳铿不置可否,“你回去继续办案吧。太子遇袭之事,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柳仕透告退离去。欧阳铿出来后,看见蔡霖仍在花厅里待着,不过已经没有发呆,而是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悄声问晏九,“太医来诊过脉了吗?”

“诊过了。”晏九点头,“太医说蔡大人休内寒重,遇到y-in霾天便会不舒服,即使屋里很暖,他也会觉得精神不济,并不是什么大病,主要还是休弱气虚的缘故。”

“哦。”欧阳铿看了看天,便吩咐道,“传膳吧,文暄早上没吃什么,中午不能不用膳。”

晏九连忙去张罗干膳之事。欧阳铿这才来到花厅,坐到蔡霜身边,看着他白得仿佛透明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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