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大内总管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完结】(11)

2019-05-14  作者|标签:满座衣冠胜雪

他走到桌前,拿起几张请柬看了看,微微一笑,“世人跟红顶白,皆属平常,文暄今非昔比,他们自然要趋之若鹜,那也没什么稀奇。”

蔡霖微一皱眉,冷淡地说:“我不去。”然后起身给他拉椅子,示意他坐。

欧阳拓的伤已经好了一些,不必整天卧床休息,但仍然不能久站。他坐下来,兴致勃勃地一一翻看那些请柬,忽然目光一凝,然后看了蔡霖一眼,“安王邀你去他府里赏花。”

蔡霖无动于衷地说:“我不认识他。”

欧阳拓笑了,“不认识也去应酬一下吧,怎么说他也是王爷、皇后娘娘的儿子、我的二皇弟。”

蔡霖皱了皱眉,很干脆地说:“不去,我不懂应酬。”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任x_ing的孩子,欧阳拓喜爱的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笑道:“好,不去,不过还是得想个过得去的理由,给他们个交代,别树敌太多,对你不利。”

“就说太子殿下身体不适,需要侍候,下官走不开。”蔡霖懒得想理由,直接给了个借口,就把桌上的请柬往旁边一推,表示这件事到此结束。

“拿我当幌子。”欧阳拓很高兴,微带调侃地说,“我哪能让你侍候?”

蔡霖对宫中生活颇感不耐,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我可不可以辞官?”

欧阳拓吃了一惊,“为什么?是宫里有人对你不好吗?”

“不是,大家对我都很不错。”蔡霖有些无奈,“规矩实在太多,我觉得难受。”

欧阳拓移了下椅子,挪到他身边坐着,语带亲昵,关切地说:“你不是要为你的家人报仇吗?还是有个官位比较好。如果对方是官,你是布衣,那就很难对付,根据律法,民告官就是大罪,即使告赢了也要流放三千里,我不希望你有这样的结果。”

蔡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就继续当着这个官吧,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行。”欧阳拓微微一笑,“想往我这里塞人的不知有多少,你占着这个官职,就能让他们死了心,省了我多少麻烦。”

“哦,这样啊。”蔡霖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对他的说法感到惊奇或者有什么不愉快。

他没有功利之心,只想替家人报仇雪恨,只要对这件事有帮助,他就愿意做这个官,至于因此而引起的种种不便,那也不过是报仇的代价而已,而这种付出根本就微不足道,所以他很平静。

欧阳拓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力不能支,没有血色的越发苍白,蔡霖本来没注意,听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这才发觉,连忙起身去搀他,“殿下,你伤势过重,得多多歇息。”

欧阳拓也不逞强,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进卧房。一路上不断有太监宫女想要上前帮忙,欧阳拓均摇头拒绝,只让蔡霖扶着走进屋里,慢慢躺回床上。

他急促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由得苦笑,“我的伤好得太慢了,天天这么躺着,闷死人。”

蔡霖温和地劝解,“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殿下这次伤得很重,总得好好养着,免得落下病根。如果嫌闷,要不能我给你念点什么?”

“不用。”他的轻言细语让欧阳拓感觉很舒服,又不想他太辛苦,便笑着说,“你陪我下盘棋吧。”

蔡霖却不赞成,“下棋太伤神。”

“没事。”欧阳拓愉快地看着他,“我们慢慢地下,输赢无所谓。”

蔡霖仍然不肯,“殿下,我会抚琴,为你奏上一曲可好?”

欧阳拓从来没看他碰过琴,闻言大喜,“好好好。”

蔡霖示意宫女点上安神香,然后吩咐旁边的小太监把放在偏殿的琴拿来。他在宫女的服侍下净了手,这才盘膝坐到案前,打量着放到面前的名琴。

这张琴是欧阳拓用的,身为太子,琴棋书画是陶冶情cao的必修课,因此他虽不喜欢,但仍是从小很努力地在学,技艺上是拿得出手的,但太傅却认为他情感不够,因而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终是落了下乘。自欧阳拓开始上殿听政后,就基本上没摸过琴,此琴乃皇帝所赐,其色犹如栗壳,断纹隐起,如苍劲虬枝,名为“清玉”,十分珍贵。这么一张让无数文人s_ao客心向往之的名琴却在宫里蒙尘,实在是明珠投暗。

蔡霖看了一会儿,不免腹诽了几句,这才静下心来,试了一下音准,然后双腕轻抬,缓缓地落上琴弦。

第13章

一曲弹罢,余音袅袅,蔡霖收回手,却半晌没听到声音,便抬头望去,只见欧阳拓躺在床上,已经安静地熟睡。他示意小太监将琴收好,便悄悄地起身离去。

东宫与金殿、御书房和皇帝的寝殿使用的材质一样,地上铺着造价昂贵的细料方砖,坚硬冰凉,光可鉴人,蔡霖穿着厚底官靴,无声无息地走过宽敞的正厅,轻扬的衣摆如云般飘过。

刚刚跨出殿门,他就站住了。院子里花开似锦,欧阳铿一袭白衣,悠闲地坐在石桌旁品茶。看到他出来,这才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蔡霖急走几步,在他面前停住,抱拳一揖,轻声说:“见过皇上。”

欧阳铿很自然地抬手握住他的手,愉快地说:“爱卿免礼。朕本是来看看太子,听到你在抚琴,便没让他们打扰你的雅兴。你这曲子是蔡炫当年所作,只是他弹起来逸兴飞扬,与你的恬静淡雅大为不同,却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唉,朕有很多年都没听到过他的大作了。”说到最后,他的笑容消失,语气里全是感慨,有一缕淡淡的惆怅。

蔡霖微微低头,“自幼五叔便喜教微臣琴棋书画,后来还送给微臣一本琴谱,都是他自己所作琴曲。微臣十分喜爱,日夜带在身上,虽惨遭毁家之痛,这本琴谱却侥幸还在。微臣四处飘泊,闲暇之时只能翻看琴谱,就仿佛五叔仍在,方能咬牙挺住,度过难关。久而久之,对那些琴曲也就熟记在心了。只是,微臣没有五叔的际遇,再也不会像他那样飘逸潇洒,神采飞扬。”

“是啊,人的际遇很重要。”欧阳铿轻轻点头,眉宇间更多了一丝痛楚,“你五叔身在商贾之家,不能入仕,如此人才竟不能为朝廷所用,实乃国家一大损失。朕当年登基后千头万绪,事务繁多,本想等到大局稍定便下旨废除这一禁令,招蔡炫入朝,谁知……唉……”

蔡霖默默地听着,总觉得他仿佛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不免有些疑惑。他贵为九五至尊,世上还有什么是欲求之而不得的呢?

他久久无语,欧阳铿也没再说话,掌中却仍然握着他的手不放。他只在一开始略觉不妥,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

两人站在树荫下出了一会儿神,欧阳铿才放开他的手,微笑着说:“陪朕进去看看太子吧。”

蔡霖点了点头,低低地道:“是。”

本来,皇帝驾临,东宫的所有人都必须出来跪迎,太子妃也不例外,但欧阳铿却吩咐刘福不必惊动儿媳们,只进去看看就走,不会在此多耽搁,谁知一进门便听到仿如天籁般的动听琴声,让他在院里坐了许久。那些太监宫女不敢打搅,全都远远站开,十分规矩,此时见他向殿里走去,便有几个品级较高的东宫太监跟进去服侍。

卧房里很暗,淡淡的安息香静静地弥漫着,欧阳拓躺在床上,睡得很沉。他的脸色很白,人瘦了一大圈,下巴颌变得很尖,看着就像一个稚气的少年。欧阳铿微一摆手,大内总管刘福马上领会,立刻做手势示意屋里的太监宫女们噤声,休要惊醒太子。那些人立刻躬身退后,默然地站在墙边,听候吩咐。

欧阳铿看着自己的长子,不由得响起了当年他还是小小孩童时的情景,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初为人父的喜悦至今记忆犹新,而丧妻之痛却已非常遥远。前皇后贤良淑德,大婚后与他也算相敬如宾,虽然那姑娘年轻,但在太后的帮助下也能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应付国事,将内忧外患一一化解,很快坐稳了江山。他虽然不爱她,但是敬重她,因此当她生下儿子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长子兼嫡子封为太子。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时移事易,他有了新皇后,有了更多的儿子、女儿,也因此有了更多的烦恼。朝中与后宫暗流汹涌,所为何来,他非常明白,却一直没有表示。事关江山社稷、天下黎民,他必须要让这个太子在挫折中变得更加坚毅、更加聪明,那才有资格在他百年后坐上他的位置,否则,他一定不会为了当年的那一点情份就将这大好河山随便托付,必定会另立明主,以使江山永固,这才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不过,怎么样明争暗斗都行,但要勾结江洋大盗谋杀他的儿子,却是坚决不允许的,欧阳铿对这个太子是比较满意的,虽然平时对他要求严厉,无论他表现得多么优秀也甚少夸奖,但在内心里对他却有很多期许,如今差点死于非命,令他震怒。看着儿子英气勃勃的脸,他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确认没有发热,便转身出去。

自太子回宫后,太医院便派了太医轮值,日日夜夜有人守在这里,若太子的伤情有所反复,好及时施治,听到皇帝驾到,当值的陈太医已经赶出来,恭恭敬敬地候在正厅。欧阳铿过去后,等他磕头见了礼,便和颜悦色地说:“太子的伤情如何?这两天都用了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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