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颜文凯全身一僵,他紧了下眉头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二哥,二哥他得了白血病,快不行了。”
手机掉在了地上,里面传来颜诺断断续续的哭咽声。
颜文凯当天就定了回国的机票，带着重金请来的几名专家几乎是一刻没有耽误的赶回了国。下飞机的时候颜家这边派了车，司机他不认识，那几个保镖他也不认识。对于他的问话那些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颜忍的病情只有几个内部的人知道,其他外人不知情也不奇怪。车开的很快，在颜文凯的要求下司机还硬闯了几次红灯。跑出大门接他的是颜诺，见面的时候颜诺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一片,而且脸色很差精神疲惫,不知道多少天没休息了。
颜文凯进到卧室的时候颜忍已经昏迷许久了,脸色苍白一片，身体瘦的简直不成样子，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上吊着点滴，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点生命的特征，只有心电图上显示的波动证明他还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颜文凯在床边愣了好久，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还记得最后一次在机场见面的情景，那时的颜忍虽然瘦但看起来很精神，谁能想到只是短短几个月不见他竟变成了这样。颜文凯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句话他重复了好几遍，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最后他突然抓起高帅的衣领，大声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高帅的眼睛也是红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想来这些天他也没少哭过，“是，是二少爷下的命令！”
颜文凯的手一点点的松开了，全身的力气仿佛顷刻间被人吸走了一样。他无法想象颜忍独自承受这一切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更无法想象他到底被病痛折磨了多久？心口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难忍的疼痛感，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弯下腰拉起了颜忍那只苍白的手。
“小忍，我是爸爸，你睁开眼看看我？”
颜忍没反应，睡着了一般，这样的他让颜文凯难受极了，不知不觉那眼泪顺着脸颊就滑了下来，滴在了颜忍的脸上。
颜忍这几天一直都是昏迷的状态，偶尔能睁开眼也是神志不清，然后很快又昏过去了，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灵魂在两个世界里徘徊，看着那个男人伤心欲绝，一次又一次的在生与死的选择中徘徊，可最终他还是下不了那个狠心！心里却又被深深的愧疚折磨着。转头在看这边的人，朋友，亲人，医生，所有的人都在为他流泪，为他伤心。这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他的灵魂。
再次睁开眼距离上次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身边的还是颜文凯，他看起来好了很多，只是眼睛依旧是那么红。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好像刚刚出门回来的样子。
“小忍~~”
“你，你又哭了？”
很奇怪，颜忍看见他竟然一点都不意外，颜文凯拉紧了他的手，“对不起~”
“我不喜欢看你哭，我喜欢，喜欢看你笑~”颜忍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气若游丝，颜文凯要离的很近才能听到他的话。他听懂了这句话，但这种时候他又怎么可能笑的出来。
颜忍使劲全身的力气抬起了自己的手用手指碰触了一下颜文凯的嘴唇，微热的体温和冰冷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颜忍喜欢这触感，心底深处也记得那唇的滋味，那曾是他最为厌恶的，而今却是他最为迷恋也是最为渴望的。
他从未见过颜忍用这种眼神看他，水一般的温柔。还有他的动作，被他碰触的那一刻颜文凯愣住了，身体某个地方突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他只以为那感觉来自于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他抓住颜忍的手指放在自己嘴边吻了一下，想是颜文凯抓的太过用力了，颜忍渐渐的感觉到了疼，他很疑惑，灵魂是感觉不到疼的，为什么现在能感觉到了？他向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这里好像不是医院的病房，看起来更像是自己的卧室。
“父，父亲？”
颜忍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光芒，颜文凯见他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马上点点头凑上去对他说，“对，是我！”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让我安安静静的离开？
颜忍轻轻的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眼泪顺着眼尾滑进了发际里。梦里曾无数次的渴望能用身体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却又觉得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幻觉一样。
“你放心，爸爸一定会救你的！”
实际上在颜文凯了解颜忍病情之后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甚至在颜忍清醒之前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下去了。医生曾很明确的告诉他，这么做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可颜文凯却根本不管这些，就算是死马当活马他也要赌一把。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自己！
颜忍无力的笑了一下，最后的心愿已了，死对于他来说已不在可怕！
“父亲”这个称呼颜忍在那个世界从来也没用过，他只喜欢叫那个男人爸爸。
其实爸爸这个称呼是小孩子才用的，一般超过十四五岁的男孩儿都不会在用这个称呼，他们会像颜诺那样称呼长辈为父亲或则爸。可在那个世界一直到颜忍十八岁的时候他还称呼那个男人为爸爸，从没有感觉到哪里别扭。不过在外人听起来就觉得有点糯了。
“你说。”
颜忍慢慢的缓了口气，虚弱的道，“对不起~”这个道歉到底是给那个男人的，还是给眼前这个男人的？也许两者都有吧？对不起，直到失去了我才懂得珍惜！对不起，我曾那样的伤害过你！现在我知道错了，上帝已经给了我惩罚！
颜忍的道歉更加深了颜文凯心里的愧疚，他这样说甚至比打他骂他还要让他难受。愧疚难当的颜文凯只能低着头紧紧的抓住颜忍的手，这感觉竟比面对重伤的颜非时还要叫他无法承受。
颜忍缓缓的闭了下眼，已经有点无力在睁了，好在身体的触感还在，他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手掌的温度，能感受到他颤动的脉搏。颜忍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阅读就在，很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可是最后他却说了一句最违心的话，“耐心点，他一定会爱上你的！”
“小忍？小忍！”颜忍失去了反应，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颜文凯疯了一般的去摇晃他的身体，继而对着门外大喊医生。
话音刚落一大群医生就冲进了卧室，颜文凯指着他们道，“快！马上送他去手术室！”
那场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颜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是彻夜未眠，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只是没看见颜文凯的身影。天亮的时候颜忍和颜文凯一起被推出了手术室的门，两个人都是昏迷的状态。
醒来的时候守在身边的是高帅，一脸的灰暗面无表情。
“小忍呢，他怎么样了？”
高帅没吱声，过儿许久轻轻的摇了下头，又过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太晚了。”
颜文凯已经没了反应，整个人都是木的，失去了灵魂一般。高帅抬眼打量了他一下，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口气对他说，“你知道吗？小忍最爱的人
是你！”高帅的目的达到了，他看见颜文凯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起身将手里的文件摆到了颜文凯的腿上，“放心，你有足够的时间，想要他什么你就去拿吧。”说完转身一步步走出了门。
那份文件的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宋体字《器官捐赠协议》签订日期为半个月前。
这是颜忍留给颜文凯最后的礼物，而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却让颜文凯整整愧疚了半生半世！——
人死了会去哪儿？佛家有云人死经受轮回可以转世！那现在自己是不是正在前往轮回的路上？四周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的光亮。嘈杂的声音时隐时现的传进耳朵里，很不真实，颜忍觉得那应该是鬼魂发出的声音，也可以叫做哀鸣。
“小忍！小忍！你醒醒，你醒醒啊！”
“做心肺复苏！”
“是！”
“没反应？一针强心剂！”
好多人在说话，好吵！颜忍似乎被吵了梦有点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白晃晃的一片，周围有很多穿白色衣服的人。这里是哪儿？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小，小忍~~”颜文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光是他连其他人也是意外的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暮，见颜文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马上用双臂固定住他的身体，以免他冲上去耽误了医生的治疗，“先生，你冷静一点儿！”
视线被穿白大褂的人挡住了，颜忍看不见颜文凯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哭喊声，后来他被张暮强行带出了门。这样的场景颜忍连想都不敢想，不敢想象面对自己的死亡颜文凯会变得那么疯狂。不敢想象他会为自己流出那么伤心的泪水。
“奇迹，真是奇迹！”为首的医生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摇着头，旁边的人也一一的附和。后来颜忍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一起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
颜忍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搞清楚自己的现状，手背上没有曾因冲动而留下的伤痕，身上有几处被缝过针的痕迹，这副身体是自己原有的，原有的那副因车祸而昏迷了两年多的身体。怎么回来的，谁也不得而知！
他没有在看见颜文凯，在身边照顾他的一直都是张暮，每天睁开眼都能看见他兴奋的笑容。因为暂时不能说话颜忍满心的疑问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为什么他不来看自己？为什么他不肯来陪自己？为什么他不守在自己身边？他去哪儿了？
“二少爷，再吃一点儿吧。”
颜忍摇了摇头，在吃就吐了。张暮又劝了一次，见他真是吃不下了才放了碗，为他擦了擦嘴角，“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因为四肢全都不听使唤，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样，好在还有一点儿酥麻的感觉，不然他真怀疑自己又成瘫子了。颜忍又摇了摇头，不能说话的滋味可真难受。
“那就好，医生说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过几天我就带您回美林别墅去修养。”
美林别墅？四季湖畔那个美丽的小别院吗？他，是不是也在那？颜忍把头转到了窗外，楼层太高了，看不见风景，只能看见蔚蓝的天空，很清澈，很干净。
让颜忍失望的是，回到美林别墅之后依然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就像消失了一般！
颜忍的身体比众人预计的恢复的还要快，渐渐的他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只是断断续续的很不连贯。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爸呢？”
张暮愣了下然后笑着对他说，“放心吧，他不会来的，你就安心养伤吧。”张暮知道这孩子讨厌他父亲，想是此时问出这句话也是怕那个男人在出现在他面前。张暮想让颜忍相信他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些，因为颜文凯曾做过这样的承诺，“你不喜欢我碰你，我就在也不碰你了。如果你连看都不想看见我，那我就永远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肯醒。”自颜忍睁开眼那一刻颜文凯就开始履行他的诺言。
这个痴情的男人又怎么会不想见颜忍的面，在医生传来颜忍死而复生的消息那一刻他就想冲进病房。以下犯上的张暮铁面无私的将他挡在了门外，“先生，如果你不想他死就不要见他的，难道你忘了你曾说过的话吗？”
颜文凯经历了大悲之后的大喜，而今又要承受一墙之隔的相思之苦，那滋味可想而知。但他也知道在颜忍讨厌他，讨厌到“我宁愿你今生今世也看不见我！”的地步。也罢，只要他醒了，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可有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见得那么容易了。颜文凯曾在病房门口连续守了好几个晚上，只盼望张暮出门然后告诉他颜忍的现状，还要刻意的压低声音，生怕被里面的人听见。至于询问的内容简直是详细之极，甚至详细到他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口饭的地步。
颜忍出院那天颜文凯就躲在后面的车上，远远的看了颜忍一眼，见他脸色很好心里觉得踏实多了。后来见张暮将他抱上了车，还吃了一点儿小醋。
颜忍住在美林别{阅读就在，墅这段时间颜文凯就住在他的楼下，当时张暮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还想将他拒之门外，后来在颜文凯千保证万保证连承诺带发誓的情况下张暮才同意让他住进别墅里，还给了他一间和颜忍楼上楼下相对的房间。搞的颜文凯每晚都对着天花板发呆。
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了那腿会情不自禁的往楼上走，可张暮竟派了两个保镖守在楼梯口，就是专门看着他用的。颜文凯时常感叹，也不知道现在颜家到底谁是当家的，不过他没办法，谁让这是他亲口答应的呢。
今天张暮出来的有点晚了，颜文凯坐在楼梯上不耐烦的看了好几次的表，心里嘀咕着，“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让他休息，有什么好聊的？”他没发现他的话醋味很浓。
不过张暮倒是听出来了，挡着嘴偷偷的笑了一下，急忙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先生，您怎么还没休息？”
颜文凯一听急忙站起了身，“他怎么样了？”
“刚刚才睡着。”
“哦~你们，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这么简单？颜文凯有点不信，“他，有没有问我？”
张暮很坚决的摇了摇头，言不由衷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颜文凯很失望的叹了口气。见他那副表情张暮反倒有点可怜他了，回过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犹豫了半晌后对他说，“他已经睡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以为颜文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兴奋，不想他的兴奋却只在眼神里一闪而过，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算了！”
张暮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这样压制自己的冲动唯一苦了的也就是他自己了。张暮叹了口气，又道，“睡的很熟，你悄悄进去看一眼他应该不会发觉。”
颜文凯知道他不应该开这个先例，否则以后就在也控制不住了，可终究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何况还有张暮的通融在前，最后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打开了那间卧室的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昏黄的一片，给人暖洋洋的感觉。颜忍躺在床上面色祥和，看那样子睡的很熟。颜文凯本想远远的看一眼就走的，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就由不得他控制了，颜忍就像有吸力的磁铁一样，硬是把他的身体给吸了过去。
颜文凯没敢真的碰他，站在床边弯着身，手指悬浮在颜忍的脸上轻轻的勾画着他的轮廓。
颜忍在清醒之前已经到了病危的地步，医生甚至要宣布死亡时间了，不想就在众人即将放手的那一刻他突然睁开了眼，颜文凯的眼神只与他对上了一次，之后就被张暮毫不留情的拖出了门。在那之后他始终有一种错觉，他有点不相信颜忍是真的醒了，甚至还怀疑过那是不是他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直到出院那天颜文凯亲眼见证了他的存在他才相信他的宝贝是真的醒了。
那感觉很奇怪，几天不见他又会生出那样的怀疑，何况是一个多月这么久呢。此时此刻他可以放心了，因为他感觉到了颜忍的体温，感觉到了颜忍均匀的呼吸，醒了，真的醒了，这两年多就像是一场噩梦，总算摆脱了它的束缚，真的醒了，而且身体恢复的很好，他想在养个几月颜忍一定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
张暮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轻轻的推开门一看颜文凯竟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盯着颜忍的脸看，只好哭笑不得的轻唤了他一声。
被他这一提醒颜文凯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在这间卧室呆了这么久，看看时间分针都转了半圈了，不走不行了，万一他醒了被他看见自己那就糟糕了。颜文凯悄悄的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发现并没有影响他的睡眠才安了心，像个偷到糖吃的小孩儿一样笑着起了身。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衣角被人扯住了，颜文凯浑身一僵过了好半晌才低下头，一只细嫩白皙的手用力的抓着他衣角的布，几乎是要扯断一般的力度。
“你，你醒了？”
“恩~”
“对不起，我马上走。”颜文凯连头都没敢回，他很怕看见颜忍对他露出厌恶的眼神，更怕他的情绪过于激动而影响他的身体。
“别走~”颜忍的声音无比清晰，颜文凯很确定他没有听错，颜忍的确是叫他别走，而不是叫他滚！他转过身，却发现颜忍哭了，眼泪在脸上留下了一条湿痕，还有新的泪水不断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颜文凯最怕他哭鼻子了，那简直比拿刀子扎他还要叫他难受，“怎么哭了，别哭，爸爸向你道歉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