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记 作者:老城过客【完结】(5)

2019-05-13  作者|标签:老城过客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道:“我叫君罗,是个傀儡师,和你有一样的命数。傀儡是死的,当有人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就活了。它们活过来需要我一根头发,你看,我这头发倒是烦人得很,我什么时候理得完这三千烦恼丝。你说这天大地大,有多少人能没有遗憾呢,我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还。世人妄念,多贪嗔痴,一个个的,向我许了多少求不得的痴念,我总是得纵着他们的。这便是报应,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不还怎么成。”
  我的确注意到了他的一头长发,乌黑柔顺,直通脚下。照这么说的话,这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烦恼丝”啊,纷繁厚重,剪不得理还乱,这样该得多累。
  君罗看了我一眼,又道:“只是,那也没什么,总算如今,又多了一个你。”
  这句话我有点听不懂。
  我道:“这样说来,你的意思是……”
  君罗道:“我的意思是,你会变得和我一样,燕玉,在我看来,你其实并不是什么天生帝王命,你是天道注定要承我的衣钵的。”
  ……我觉得今天真是玄幻的一天。
  君罗道:“我与燕云做了一笔生意,我保他君临天下,他放你自由。”
  我顿时觉得自己被吓到了,手抖了抖,道:“什么?”
  他道:“日后,你不再是燕国王子,甚至不是燕国人,在燕国老百姓心里,你五年前就死了。”
  我真真是惊着了,道:“你们这是,单方面将我套住了呗?你怎知我就会同意你们这桩生意?”
  君罗给自己倒了杯茶,颇有些意外似的,“哦,原来你不同意么,我道你是不愿意在冷宫里呆着的,原来不是。”
  我:“……”
  我无言以对。眼下这情况倒由不得我说不,天下诸国本就对我这身份敏感至极,若我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必定引来人心动荡。某些人本就对燕国虎视眈眈,如今时局微妙,更是分毫差错也出不得,大家都按兵不动,只要一个契机,天下就要乱了。
  嘶——我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这个套真是,源远流长啊。
  我看向君罗。
  君罗道:“哦,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比较好。你这命数虽是天定,不巧教我给探到了,于是便给了你这样一场祥瑞聊以表示。怎么样,喜欢吗?”
  ……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用一只白玉般的手执起白玉般的茶杯,放到唇边浅浅呷了一口又放下,唇边扬起几分笑意,浅浅地蔓延到眼睛里去。这一系列变化在我眼中都似乎变得极为缓慢,我看得分外清楚。
  我咬牙微笑,“我喜欢你个渣渣。”
  所以说所谓“以貌取人”真真是要不得,简直害人不浅,我上面所说的什么“空谷幽兰”“遗世含芳”,万望诸君将它是个屁,不要当回事才好,燕玉在此谢过。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甚是忧愁,连宋子扬这种人都对他颇为崇敬,可见其已经将“装逼”一词发扬到了极致。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君罗。
  君罗道:“承蒙厚爱,感激涕零。”
  我:“……”
  从店里出来时,我见到了曾在燕云书房中见过的那个陌生又鲜亮的公子,依旧是一身红衣,一把剑,一双分外鲜活的眼睛。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宫里,什么身份地位的人会有这样一双眼睛,也不知道燕云是怎么将这样一双眼睛保存下来的。
  他环着剑,靠在墙边,看起来在等我。
  结果还真是在等我:“二公子。”
  我摆手,怆然长叹:“你别叫我公子,我都死了五年了。”
  他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他道:“我叫莫鲜衣,我们见过。”
  莫鲜衣,真是个生动形象的名字。我道:“见过,燕云叫你来的?”
  莫鲜衣道:“正是。”
  我道:“我很奇怪你的身份,你不像是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人。”
  他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正如我也想不到被囚五年的二公子会是这样的人。想这许多莫名其妙的做什么,我高兴就好,谁也管不着。”
  我一想,深以为然。
  他又道:“我是燕云的贴身侍卫。方才探子来报,说眼下越国已经按耐不住,出兵攻打周国了。”
  我眉心一跳,隐隐觉得不好。越国地处西北,民风彪悍。周国处于偏南一隅,将士虽不若越国兵将强壮,好在这一任周国国君争气,周国又有一位人称奇谋鬼将的将军,倒也能与越国战个不相上下。只是我的母亲黎姬便出自周国,是上一任周国国君的妹妹,这是两国之间缔结的友好盟约,如今越国出兵攻打周国,总叫人不得不联想些什么。
  我道:“回宫。”
  燕云正在书房与人商讨事宜,我终归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便与莫鲜衣待人走了才进去。一进去莫鲜衣便自动自发地站到燕云身后,很是忠诚的模样。我始终想不通像莫鲜衣这样的人为何要这样守着燕云,我觉得他们更适合做朋友。
  燕云揉着眉心:“方才来的是周国的人,向孤求援。”
  我想了想,道:“周国不至于连一个越国都抗衡不了。”
  燕云道:“不错。但是此战,有梁国的人暗中运作。周国此来,便是让我们将梁国牵制住。”
  我心念一动,道:“只怕梁国的根本目的不是周国。”
  燕云点头,道“现下若说国力,我燕国最强,梁国次之,但是梁国与皇室有姻亲关系,有这一层关系,谁也轻易动他不得。他们一直在虎视眈眈,想寻一个契机将我燕国吞了,届时,他们实力一涨,便不必再维持着与皇室之间的那点关系了。”
  我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眼下还巴着皇室,只怕是在防着我们。”
  燕云道:“你意下如何?”
  我思量半晌,道:“周国之求,要应。这对梁国是个机会,对我们未尝不是。这一次,不仅要让梁国乱起来,还要让我燕国,有出兵的机会。梁国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又何尝不是对他们有些不一样想法。哎呀,这真是叫人真不好意思开口。”
  燕云静静看我半晌,道:“你待如何?”
  我看着他,呵呵一笑,颇不好意思道:“你看,我这不是死了五年了吗,就想活动活动,正好我傍了个大佬,哦,他挺有本事的,我做点什么不好的事,他定能帮我收拾好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哦,我倒是想起来,你和他生意做得倒是挺好。”
  燕云:“……”
  莫鲜衣倒是没忍住,笑了一声,燕云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他顿时就不笑了。
  我看着,越来越不懂莫鲜衣这个人了。
  也不懂燕云。
  也不懂莫鲜衣和燕云。
  最不懂的,还是君罗。
  今儿个,实在是神奇的一天。
  从宫里出来天色将暗,在集市上走着,燕国的夜市倒是繁华,街道两旁的摊子一个接着一个,卖什么的都有,小贩的叫卖声一声赛过一声,唱曲儿似的,倒也有趣。我这是头一次这样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毫无顾忌地走在街市上,处处都有新鲜感。远处有人放了烟火,我越过树梢看到,绚丽缤繁,倒真应了那句“火树银花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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