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记 作者:老城过客【完结】(38)

2019-05-13  作者|标签:老城过客


  顿时满座哗然,像一锅突然被炸开的水,沸腾不止。
  来了。我想。
  “这桩旧事,乃是我楚国的忌讳,但是如今国难当头,又有神明托梦,我便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要提醒一二了。在座诸位,只怕你们不能忘记,二十年前那位二公子降生时的场景吧?”
  要说这种事情,无需太多言语,只是轻轻巧巧的一句,就够了。
  听者随后的猜想,以及后面会传成什么样子都是不可预料的。
  这恰好就是背后人的目的。
  这种传言,早几日我就偶有听闻,只是传播者甚少,街头巷尾一两句,并不能成气候,如今被这样一个说书先生加以渲染说出来,那些谣言,顿时喧嚣尘上。
  我的父亲,上一任楚王,自从有了我之后,便对我倾注了大量心血加以培养,他认定我以后必定问鼎天下,所以就断绝了再培养继承人的心思,他的后宫里自我之后再无王子,我与燕云也再无其他兄弟,我已有数年未曾接触朝堂,朝堂之上谁忠谁j-ian,我并不能明辨,但我心里有件事情一直不能放下,便是前一段时间那场逼宫,听燕云话中意思,那件事情已经平息,我却耿耿于怀,那时候什么都还没发生,就已经有人心怀鬼胎想要□□,眼下形势这样乱,燕云更是生死不明,若不趁此时煽动民心,再拿我出来说一通事,简直说不过去。
  台上说书先生还在抑扬顿挫,我悄悄放下茶杯,走了出去。


第25章 剥茧抽丝
  张业是彰州人,父亲张元才是个落第书生,一共考了八回科举,几乎一生都耗在了里头,却每每名落孙山,一生郁郁不得志,从小就教育张业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也圆了他自己毕生的夙愿。张业自小就奋发读书,夜夜秉烛,废寝忘食,一脑门儿想着一朝问鼎榜首,入得朝堂,衣锦还乡好吐气扬眉,他十三岁那年顺利考过乡试,成了秀才了,这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他爹大喜过望,认为他是个可塑之才,等到会试时间临近,便举家搬迁到了燕都,他认为儿子一定会金榜题名成为状元,此后就扎根燕都,不会再回去了。
  要说张业确确实实是个读书的料,之前的院试乡试他已经连中二元,他觉得他有很大把握能连中三元,创下佳话。来了燕都之后,便觉得自己此前眼界实在不甚开阔,燕都很繁华,他的年龄和二元的名头令他结交了许多各地的朋友,经常聚众于茶楼酒肆,谈诗论赋,自诩风雅。
  后来有一回连他在内的一干学子又齐聚于诗道斋谈论诗词歌赋,正是尽兴时,邻桌来了两个衣着不凡的公子,一坐下,蓝衣的公子就道:“眼见会试将近,你也越发难请,怎么,你爹还非要你在会试上拿个名次不成?”
  另一黄衣公子一脸郁闷:“可不是,他管着科举这一块,就非要我也去考一回,考过了就能拿名次,对我以后入仕大有好处,总觉得他自己是文官就要我也一定要走他的路子。说真的景蓝,我感兴趣的又不是这些文绉绉的经文,也不想考什么科举,他非要拘着我。”
  蓝衣公子景蓝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有个功名在身,也是好事,只要你顺利入了朝堂,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凭你爹在朝上的权势,要走什么样的路子还不是看你高兴?你就安分两个月吧。”
  这些话两个人私底下说说就算了,但是此刻传入这一干挑灯十年的学子耳朵里,那就是对他们苦读的讽刺,嘲笑,否定,又怎么能让人舒坦了。张业如今才十六岁,又有这样的功名在身,在一干学子中一向是被追捧的对象,时日一长,不免心里膨胀,如今听到这样的言论,又怎么能甘心,当下就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等十年寒窗苦读,竟比不过有些人的一句话,这简直就是腐败,我大燕的朝堂里要是有了这些人,实乃大不幸啊。”
  顿时气氛就安静下来,两位公子显然也听到了,对视一眼,挑了挑眉,看过来,黄衣公子嗤笑一声,脸色并不好看,“那个谁,你方才,是在说我吗?”
  张业道:“说的就是你,如今王上励精图治,勤勉执政,一上来就整肃朝纲,乃是位明君,底下怎么会有如此风气,简直是我大燕的蛀虫!”
  黄衣公子冷笑,“看你如此愤世嫉俗,必定是今年要参加秋闱的学子吧,你不知道在燕都这个地方说话行事都要处处小心吗?你也听到了,我爹管着科举这一块,你就不怕我回去做点什么手脚?况且,我看你这个说法这样偏激,想必你本身也是这样的人,若是真让你这种人进了朝堂,那才是大不幸!”
  景蓝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道:“季谢,你别冲动。”
  这个黄衣公子就是季谢,燕国如今的战神。
  就是这样一件事,张业忽然意识到,在燕都,学问之上,还有权势,权势是可以凌驾在学问之上的,是最重要的。他自小受到的夸奖极多,一直心高气傲,这样的认识让他颇受打击,满心不忿,并将这样的不忿带到了会试中,对如今的风气好一通斥责。那日一段不愉快本就是他断章取义,不明白事情原本,因此落榜,他却认为是那位公子果真对他的卷子做了什么,十分不服,历经万难多方走动,终于告到了燕云案前。
  燕云看过,出于整顿朝堂风气的心理,破例见了张业一回,听他将事情讲完,面上露出颇为微妙的表情,道:“你凭此,就确定是季谢对你的卷子下了手?”
  张业语气坚定,落地有声:“是,我已连中二元,对这一次科举抱有极大把握,即使不能中前三甲,也万万不该名落孙山,若不是被人动了手脚,我是如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有这样的臣子进入朝堂,来日必生祸端,还望王上明鉴啊!”
  燕云听了,令人去寻了张业的卷子来,入眼满纸愤然过激之语,心中不虞,面上却不显,道:“孤却有两件事情让你知晓,第一件,季谢并没有参加这次科考,如今也未曾入得朝堂,第二件,你的卷子孤已经亲自审阅,你的确不适合进入朝堂,你退下吧。”
  这件事情一经传出,彻底断绝了张业的仕途路,他爹对他抱有天大的希望,却是这样的结果,一气之下大病不起,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这对张业是个十分沉重的打击,CaoCao料理了父亲的后事,也无颜再回彰州,于是就在燕都留了下来。他身无长物,只有一肚子墨水,只能接些誊写编撰的活儿,勉强度日,直到如今。
  城南有个大居巷,毗邻贫民区,许多乞丐每日在这里溜达,治安一向不是太好。今日难得雪霁,我沿着街道一路走来,眼见许多乞儿流民窝蹲街角,蓬乱的头发下一双双眼睛看着我,瑟瑟缩缩。半年前我还坐在馄饨摊上听人说现世安稳,幸有明君,远处火树银花,烟火绚繁,如今燕云生死不明,燕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巷口常年摆着个面摊,这时候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人,我到这里的时候,摊上只坐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身形消瘦,面色青白,眼窝深深地陷下去,没什么气色的样子,我在他邻桌坐下来,要了一碗面,一边跟老板搭话:“老板,眼下世道不好,你这面摊怎么还开啊?”
  老板也没什么生意,就同我长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可我这不摆摊就没饭吃啊,我也是没办法。要说以前还没打仗的时候,日子还好过点,如今燕都也是人心惶惶的,谁还有心情来吃面哟。王上一日没有回来,我们底下的小老百姓就一日不能安心啊!”
  我道:“是啊,如今……真是令人忧心。也不知道王上如何了,只有他回来,才能够安定民心呐。”
  老板道:“王上可是位大明君,他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平安归来的。”
  这时我听邻桌的客人冷哼了一声,很不以为意的模样,我奇道:“这位兄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希望王上能平安归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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