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番外 作者:侧侧轻寒(二)【完结】(3)

2019-05-13  作者|标签:侧侧轻寒 宫廷侯爵 推理悬疑 古代言情 古装迷情

她走到太极宫门口,走出缓缓开启的偏门。

星空之下,暗夜之中,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人影。他在寂静的星月背景下,望着走出来的她,神情平静。而他眼中的星月倒影,在看见她身影的一刹那,仿佛被水光搅动,微微波动起来。

黄梓瑕站在宫门口,一时迷惘。

而他向她走来,声音依然是那么冷淡疏离:“愣着干什么?走吧。”

“王爷……”黄梓瑕无措地喊了他一声,抬头仰望着他在星月之光中的面容轮廓,低声问,“你一直在等我吗?”

他没有回答,把自己的脸转向一边:“顺路经过。”

黄梓瑕望着此时宵禁的寂夜长安,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容。

李舒白不再理她,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黄梓瑕赶紧跟着他,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万一……我是说万一呀,我要是没有领会你的意思,真的被杀了,那你不是白等了?”

李舒白头也不回,说:“第一,王皇后此时失势幽居冷宫之中,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杀你这个揭穿了她身份的人?在皇上面前怎么交代?”

她在心里暗想,自己又没混过宫廷和朝廷,当然不知道这样。再说了,如果真的肯定没事的话,你又何必三次把我踢下水,何必彻夜站在这里等呢?

“那……第二呢?”

“第二。”李舒白终于回头斜了她一眼,静夜之中,长风从他们身边流过,悄无声息。

“如果你连我那样的暗示都听不懂,你就不是黄梓瑕。”

黄梓瑕不由自主地微微笑出来。

大难得脱,夜色温柔。她与李舒白一起坐在马车上,向着夔王府行去。

马车的金铃声轻轻摇晃,车内悬挂的琉璃盏中,红色的小鱼安静地睡在瓶底,如同一朵沉寂在水中的花。

车窗外,长安的街灯缓缓透进来,又缓缓流过去。

明明暗暗的光,深深浅浅的影,寂静无声的流年。

光影游弋在他们两人之间那相隔两尺的空间里,恍若凝固。

此时此刻,长安城门口,怀抱着雪色骨灰的小施,抬头望着浩瀚银河。她用力抱紧了怀中的雪色,抱着她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灰烬,恸哭失声。

百里之外,仓促逃出京城的陈念娘,在长风呼啸的荒原之上跋涉。她抬头望向前路茫茫,长空星汉繁盛,自此后她在世上仅有孤身,唯一可以握紧的,只有手中那一对小小的玉坠。

九州万里,星月之下,静夜埋葬了一切声息。

【第二簪:九鸾缺】

第56章夜殿私语

暗夜中忽然有大雨倾泻而下,远远近近的楼阁,全都在突然而至的暴雨中失去了轮廓,消渐为无形。

风雨骤乱,悬挂在檐下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晃不定地打横飞起,灯上金黄的流苏纠结纷乱,暗红的灯光在琉璃的灯罩内明暗不定,仿佛那一点明亮要随风飞去。

守夜的侍女们赶紧起身去关窗户,轻微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如水波一样隐隐回响。

这轻微的响声,却让睡在内殿的鄂王李润惊醒了,他从内殿出来,看着明灭不定的光芒下,横飞的白色帐幔如同浮云一样在自己眼前来去。他穿过这些轻薄的浮云,走到殿门口,向外看了一看。

王府中所有的宫阙,全都站在狂怒的风雨中,沉默安静。

在这一片嘈急的雨声中,忽然有一声尖厉至极的声音,划破了寒雨夜幕,凄怆无比,令李润的嗓子就如被人紧紧扼住一般,抽搐心惊。

他陡然从迷迷糊糊如同梦魇的境地中清醒过来,仿佛不敢相信这凄厉的声音来自自己最熟悉的人,只能下意识地问:“是……母妃的声音吗?”

“是……”身后的侍女们怯怯地回答。

李润不顾身后正给他撑伞的人,纵身跑入外面倾盆的大雨,直穿过雨幕向着传来惊叫声的小殿奔去。

殿内灯火明亮,宫女们细微而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李润母亲身边的女官月龄正从内室出来,看见他便赶紧迎上来行礼,低声说:“王爷无须担心,太妃是梦中魇着了,已经遣人去请佘太医,如今屋内熏了秘制的安息香,一时半会儿太妃便能安歇了。”

他点头,进去内殿看了看,母亲正在歇斯底里发病中。她被两个身材壮健的仆妇抱住,旁边还有另外四个侍女照看着,所以无法动弹,只在口中大声疾呼,惨白的脸颊上嘴唇乌紫,鬓发散乱,一双眼睛瞪得深深突出。

李润叹了一口气,坐到母亲身边,低声唤她:“母妃。”

她用渗人的凶狠目光瞪着他,许久,才终于似乎认出了他是自己的儿子,挣扎也渐渐缓下来,干涩的喉咙中艰难挤出两个字:“润儿……”

李润松了一口气,抬手在她的额头轻抚,帮她拢了拢散落下来的额发,说:“母妃,是我。”

她哑声问:“你衣服和头发怎么都湿了?”

“外面下雨呢,我穿过院子跑来的。”他随手接过月龄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低声说:“母妃,你若是做了噩梦,那孩儿陪你睡下吧。”

太妃慢慢点头,疲倦地倚靠在枕上,蜷缩起身体。

李润让人将床下的几榻移过来,他靠在榻上合眼,听着母亲原本急促的呼吸声在安息香中渐渐地平复下来。

屏退了其余人,灯灭掉了大半,只剩得三五盏暖橘色的宫灯自帘外透进来。

暴雨依旧下在暗夜中,狂暴得仿佛永不止歇。

在昏昏欲睡之中,李润忽然听到母亲唤他的声音:“润儿……”

他睁开眼,应道:“我在这里。”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舒缓又平静,这是几年来的第一次。她缓缓地问:“润儿,你父皇呢?”

李润谨慎地说:“父皇十年前薨逝了。”

“……哦。”她声音低低的,如同呓语,“十年了吗?”

十年来一直神志不清的母亲,忽然安静下来,让李润觉得异样。他起身坐到她床沿,俯身看她,低声问:“母妃……您不再睡一会儿?”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慢慢地支起身子,打开床头的柜子,捧出放置在其中的一个小小妆奁。

这个妆奁用黑漆涂装,上面镶嵌着割成花朵的螺钿,颜色陈旧,并不见得如何名贵。李润见母亲将它打开,里面的铜镜长久未经洗磨,已经变得昏暗,照出来的面容隐隐约约,十分怪异。

母亲将铜镜拆下,镜后的夹缝内,藏着一张折好的棉纸。她递给李润,用那种带着异常兴奋的目光望着他,仿佛一个在期待别人夸奖的小孩,说:“你看,这是娘千辛万苦绘好、藏好的,你千万要藏好……这可是关系着天下存亡的大事,切记,切记!”

李润默然,接过那张纸看了看,这是一张下女们绘衣服花样的棉纸,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藏起的。上面用眉黛潦草绘了两三团黑墨,形状既不规则,线条也乱七八糟如同乱麻,实在看不出什么意思。

李润见是张莫名其妙的简笔画,也不说什么,只照样折好,放入自己袖中,说:“是,孩儿谨记,一定妥善保存。”

太妃半倚在枕上,见他收好,才她垂着眼,用嘶哑的声音说:“润儿,你可切记,千万不要和夔王走得太近啊……”

窗外的雨声嘈杂之极,整个天地都是哗哗的声响。在雨风中偏转的宫灯光如幻影般自窗外投入,隔了纱帘更显恍惚。容颜憔悴的王妃面色苍白如雪,带着一点淡淡的红晕,如经了宿雨的桃花,让人只能依稀想见她当年的芳华。

李润默然看着母亲,但太妃却只是怔怔地望着流转的灯光出神。许久许久,她又笑了出来,一开始还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仿佛窃笑一般的“嗤嗤”声,后来,越笑越响,竟不可自抑,变成疯狂的笑声。

母亲在暗夜中的凄厉笑声,让李润的后背微微发麻。他抬手去握她的手,低声说:“母妃,你倦了,该休息了……”

话音未落,太妃歇斯底里的笑声忽然止住,她目眦欲裂地自床上跳下,披头散发地冲他扑去:“润儿!大唐天下就要亡了!江山易主了!你身为李氏皇族,还不快去力挽狂澜!江山易主了……”

李润见母亲又再度陷入疯癫,无奈只能起身开门,也不顾她对自己状若疯虎的厮打,只示意那几个仆妇上来将母亲拉住。他站在殿外,等母亲的嘶吼声渐渐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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