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四)【完结】(75)

2019-05-13  作者|标签:緋村天水 绯村天水 情有独钟 强强 宫廷侯爵 之骄子


  “这个笨蛋……”
  “別幹什么以身饲魂,你给我回来啊﹗﹗”
  景言望着痛泣跪地的女子,如梦初醒,僵著颈转向被火包围的圣湖——
  风羽的遗体已经沉入暗黑之中,镜湖之上,只剩下白灵飞和阿那环在烈焰中央凌空对峙。
  “什么……﹖”
  景言感觉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以身饲魂﹖
  思考戛然而止,他心内有根弦清脆的断裂了,一阵令他窒息的剧痛,肆意从深处迸湧上来——
  他抬头仰望镜湖之上,有些什么,正从白灵飞身上剥离出去。
  红莲烈焰里,虚光凝聚成一道模糊隐约的身影。
  在碧阳聚形的瞬间,圣殿、神女峰、阿什库勒山……一切都在阿那环眼里消失无踪,就连他志在必得的恶灵,眼下全部追着风羽魂皿之身剧沉湖底,他也没再觉得重要了。
  彷彿这天地再重要,也比不过时光里碧阳给他一剎的凝望。
  阿那环怔怔定在镜湖上,火光腾跃,他看见碧阳隔着烈焰,轻缓的开口:
  “阿浦。”
  那简单的两个字,重重击在男人心上。
  他眼里不祥的黑红之气消退不现了,一双眸瞳先是重回冰蓝色,然后又渐渐变成纯净的曜黑。
  他终从术鬼与生俱来的邪念cao纵中,彻底的解放出来。
  曾经统率过神州四海的帝皇,终于回覆了初见彼此时的模样。
  熟悉的悸动、纯粹的眷恋,一切在看到碧阳的那刻,忽然像浪潮一样倒回他的记忆里。
  他仍然记得这袭白衣怎么仗剑横扫洛水,又如何跟他豪言要平定四方天下。
  他记得碧阳最喜欢去小馆喝酒,即使会被人认出来,还要拉著自己乔装胡混,闹到不醉不归为止。
  他还记得,比起外面的酒馆,碧阳更爱他亲手酿的千里香。每次比剑赢了自己,都不要別的,只要他再多酿一坛。
  ——到底隔了多少枯骨风沙呢﹖他们战胜过的豪强都已作古了,可是那些温暖的画面依然鲜明如初,彷彿他昨天才又把自己烂醉的大将军背了回来,被离奇古怪的梦话逗得一夜无眠。
  既在咫尺,又似天涯。
  “四百年了,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脸容不改,但却是什么都变了。
  他们并肩同行,一直走到四海的巅峰。在缔造过那么多的传奇之后,最後的七年,他却敌不过自己的心魔,把他们之间的信任完全摧毁,将原本属于大Cao原的人,永远囚禁在自己身旁。
  他剥夺了他的自由和尊严,屠灭他的族人和故乡。
  他用逆天之能,对碧阳下了术士最深刻怨毒的咒,於是,也终于失去自己小心翼翼爱恋著的那个人。
  “凤凰……”
  他感觉到有句什么从胸臆里蕴酿,然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一道气堵在咽喉里,只能焦急的再唤著那个名字。
  元帅的神色,忽然就缓下来了。
  “我知道。”
  所有恨意和杀气都在剎那间退去,碧阳轻轻的一笑: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你向来都目中无人,拽得很是欠打,即使明知自己错了,也不肯低头向人道歉。”元帅无奈一叹:“这么多年了,说一句话,就那么难吗﹖”
  ——一隻术鬼,多少年才能修得人的喜怒哀乐呢﹖
  修士之术,大道三千,当中最逆天悖命的,便是转换y-in阳,以鬼炼人。
  术鬼天生只对“恶”有著原始欲,他曾经凭著对一个人的眷慕,用无比的毅力把它从骨子里抹煞掉。情根就此种下,即使后来因为执念再次入了恶道,也还是没法放弃心内那柔软的一角。
  那个人能知道么﹖他会知道自己为了这份温暖,曾经这么竭力想要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吗﹖
  “……对不起。”
  元帅看著他,终于忍不住再叹了一声。
  “阿浦,和我一起去吧。”
  怀阳帝微微一怔,然后似是明白他在说什么,恍惚的点了一下头。
  “也对,反正你我之魂,已经没法再有来生。即使和你同归于尽,也不怕脏了你的轮迴路。”
  元帅眨一眨眼,无奈的笑了:
  “又不是才刚喝了酒,说什么胡话。”
  怀阳帝瞥见他朝向自己的容颜,唇边那一笑,温柔得有如阳关初雪。
  “当初在洛水问我愿不願意走的人,可是你自己。”元帅轻轻的道。
  怀阳帝心底一颤,有些什么怦然炸开了,却又突然把心房涨得刺痛,苦楚得难以言表。
  “还不明白﹖”元帅向他伸出手:
  “我要和你一起走,你才不会孤单一人啊。”
  那么多和他打闹胡混的往事,许多次藉著酒意才流露的依赖……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多年前他的大将军抱著酒坛往他跑来的情景,忽然又湧上心头。碧阳绯红著脸,带着千里香的酒气揽过他肩膊,笑得没心没肺,直如被人抽走了一条筋的二楞子:
  “你以后要一直替我酿酒,好不好﹖”
  “……好。”
  “不许食言。”二楞子发着酒疯的说:“除非你剑法比我好了,不然我就一辈子喝你的,把你喝穷为止。”
  他一直不知道,那句聽来有多戏谑,原来便有多么情深。
  他们一个怀着自卑、一个揣着不安,并手创造了帝国的辉煌一瞬,却错过了人生最醇厚的时份。
  镜湖上烈焰扬起,碧阳对他投来最後一抹笑。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躲也没法躲,你願意跟我走么﹖
  ——好,一起走。
  这么多光环与罪孽,他的所有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终究归灭於这句低语之中。
  那是从东海踏上大地后,唯一值得他铭记的悸动。
  那袭曾经怒放洛河的白衣,四百年后再次带着飞凰的耀芒,往深渊纵身跃落。
  大地都在剧烈晃动,白玉圣殿轰然倒塌。
  四面八方的血雾怨魂都追着往镜湖底而去,光明顶上的血色瞬即淡了。
  湖面的烈火,却是愈烧愈盛。
  怀阳帝长啸一声,闭眸坠落镜湖——
  他只觉曾经追逐经年的身影愈来愈近,直到烟灭前的一剎,他捉住了那片纯白的魂魄。
  他用尽四百载的时光,终于抱住了那时洛水上的少年。
  光明顶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屏息目睹著这一幕,彷彿时间就此静止,直到聽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灵飞﹗”
  被青原和欧阳少名按在地上的景言一动,每一寸神经都爆发出洪荒般的力量,甩开他们两人,头也不回跳落镜湖﹗
  火焰瞬即包裹景言全身,镜湖似是个不见底的深潭。
  他无止境的往下坠去,不知何时方休:
  邪灵不断跃入镜湖、湧进风羽的遗骸,碧阳带领著怀阳帝的魂魄进入魂皿,祭献人世最後两枚不灭之魂。
  白灵飞是在碧阳和怀阳帝同归于尽后才跳下的,那些邪灵因风羽受业火所焚、痛苦得逃逸而出,到了镜湖的半途,也全被他全部收拢,受凤凰牵引重回魂皿。
  景言提气往深渊底部纵去,在擦身而过的剎那,準确地抓着那雪白的衣角。
  他紧紧把人抱实,万魂在他们身侧掠过,风在耳边怒啸,而他的低语,却仍然能直送进白灵飞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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