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四)【完结】(19)

2019-05-13  作者|标签:緋村天水 绯村天水 情有独钟 强强 宫廷侯爵 之骄子


  “再等我片刻。”景言低道:“把这件事做好了,我再和你一起去城墙。”
  眼前的君皇敛去所有笑意,缓缓向下跪去。
  那张俊容冷凝如斯、毫无波澜,就一如少年跟随御林军入京受封,在太清真人面前下跪辞行一样平静,平静得就像一个早料到结果、所以守约走上刑场的殉道人。
  剎那间,白灵飞的心针扎一般刺痛起来。
  ——他上过战场,明白不是所有生灵的殒逝,都能换回和牺牲对等的价值。
  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不怕残酷,倘若他怕,当年便不会跟随景言走,同行过如此多年的雨雪风霜。只是这生未圆那八千里河山的梦,他也会气忿、也会遗憾,做不到透彻放下。
  他太了解景言。若不是和他一般强装平静,那便是已经心如死灰——
  他大约知道天明以后,景言会做什么了。
  “你没有错,不要在这里忏悔。”
  景言讶然抬眸,一边的臂膀忽然被手掌覆上。
  庙里漆黑一片,只有他眼里映著冬月的银华,让景言觉得份外温暖明亮。
  白灵飞深吸一口气,忽然低说:“我想你现在为我做一件事。”
  ——相识半生,这是白灵飞第一次有求於自己。
  景言不疑不问,没有一丝犹豫便应诺:“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白灵飞展颜笑了。
  “你曾经在这个地方加冕为皇,但还没有行过国典婚礼,迎娶你自己的皇后。”
  他跪在蒲团上,眼底忽然酸得发涩,涩意一路蔓延到胸口,堵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景言。”
  他爱得重于生命的人,给了他一个有如夕霞暮华的笑容,温柔得连整个江南的寒冬都在瞬间暖融。
  “现在我站在这里,你愿意在祖宗面前,和我共拜天地、结为连理么﹖”
  苦涩逐丝钻进心房,终于碰触到最绵软的那个角落,搅动着积藏多年的柔情蜜意。
  他当然愿意。若是白灵飞,即使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下跪求婚,他都愿意——那其实是他除了河清海晏之外,平生唯二执著的心愿。
  只是一直以来,自己从没能给过什么,哪怕是半天的安稳清静,他都未曾让白灵飞享过。他总会在睡梦中幻想,在将来的某一日,要光明正大给爱人一个婚礼,给他所有亏欠过的、承诺过的,不论什么,他都会给,他要把他宠成世间最幸福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在国破家亡的前一夜,反而要白灵飞先开口问他要一个名份。
  “怎么﹖你嫌我没穿大红婚服,还是嫌我杀气过重、非是良人﹖”白灵飞调侃:“还没拜堂,陛下这刻想要退婚,还是来得及的。”
  “不。”
  他猛然起身,将两个蒲团拉近,起身扶著白灵飞再次跪下,却仍是克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嘴角上扬,只懂呆笑,整个人傻傻愣愣的,全没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白灵飞看得心有不忍,忽然迟疑的道:
  “……我是不是做错了﹖”
  “﹖﹖﹖”
  “诸位先皇看到我把他们的子孙弄成傻子,还怎肯让我和你拜堂﹖”
  “你才傻。”景言用手描画过他的眉眼,轻轻的说:“你肯定是历代以来,最让我祖宗满意的过门媳妇。”
  “可惜师父不在这里……他一定很想亲眼看着我们成婚。”
  “师父会看到的。”白灵飞道:“你是他一生最得意疼爱的弟子,他肯定会在九泉下注视著你最重要的时刻,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守望你。”
  景言宽慰的收回了手。
  皇城冷清廖落,除他俩外再无一人。他们没有帝皇大婚时的盛大庆典,甚至不能像一对普通的新人般,有亲友长辈在场见证誓词、道上恭贺。但景言依然挺直身躯,与白灵飞仰首同望一列列的牌位,神情庄重而肃穆,与他当天跪在庙里接过冠冕时別无二致。
  “祖宗在上,苍天为证,景家子弟景言今迎白灵飞入门为妻,若然有幸,余生必当全力爱他、护他、宠他,付之深情,不离不弃。若无此大幸,便待黄泉再聚,即便不入轮回,也要执子之手,续今生未尽之约。”
  “……到时候,我们岂不是一对货真价实的亡命鸳鸯﹖”
  景言白他一眼,无奈叹气:“你重点是不是放错了﹖”
  白灵飞清一清嗓子,又瞥向景言,这才朗然道:
  “列祖列宗在上,天地日月作鉴,我白灵飞今与景言结为夫妻,此生荣辱与共,福祸相随。”
  此情此境,景言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却都没有亲耳听他道来这般震撼。
  他顿了一顿,眼神又再转柔,继而开口: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不与君绝。”
  他以一种平静却坚定的语调,对景言微笑许誓。
  他们今生的路注定铺满鲜血与烽火,而他凝著眸,在尽头对他轻吟一曲《上邪》。
  清晨时份,两匹快马不分轩轾驰离皇城。
  被集中到两市和集贤巷的百万人,都看到天街上帝帅并骑的身影。
  很多人心里皆想起那个脍炙南楚的传奇。九州烽烟四起,曾经有两位人物开创了另一个皇朝,而在皇朝的末日,有一对双璧携手扛起江山苍生,於天色将明的一刻坦然同去、纵使心底明瞭永生不可同归。
  尘土漫扬,激起那两身黑袍和白衣。
  宝剑烈士,疾如风火,马踏长歌。
  ——在百姓眼内,这对帝帅的风华,竟比那些遥远的佳话更加真实而传奇。
  元武二年十一月廿五日,是有史以来江南最血腥残酷的日子。
  破晓之际,阿那环亲自下令发动总攻,两个时辰后,金华、长阳门内城郭告破,联军猛湧入城,对南楚国都大展屠戮,余下的人马则和城外敌军夹攻北城,龙泽门的内防线失守,建平门相继失陷。
  联军接连取捷,更益发疯狂冲击由景言和白灵飞同守、唯一仍未沦陷的永嘉门。
  而在天亮的同时,应龙军亦从东北丰国门发难突围。有东、南两面城郭的守军全力相助,欧阳少名同率春日楼亡命杀向古越山,两方在山腰陷於缠战,郑军一时间竟被压制住,无法派兵往汾离水增援,坐看着破浪舟队开始冲破防线﹗
  “安帅﹗丰国门大开,城里的人都争相到城外上船逃走﹗”
  安若然在主寨眼见这一幕,忽然变了脸色——
  除了作先锋开路的数艘战船,其余的破浪舟皆载满了平民﹗
  景言竟然想凭著一支残存的水军,将城内的所有百姓撤出平京﹖﹗
  “怎么可能……”
  要在北汉那头猎鹰的监视下,於城内作大规模迁移已是难比登天,更遑论是拿仅余的新式战船不作对敌之用,而是拿来迁走平民﹖
  ——景言这么做,难道是没打算让守城军离开都城﹖然而大军不撤,他又如何能够保住自己﹖
  副将在等他的军令指示,而他片刻后凝定心神,沉声问:
  “景言在哪里﹖”
  “听联军其他营的将士说,楚皇正和守城军其他重将在永嘉门死守苦战。”
  安若然紧皱眉心。
  此时若不走,难道景言是另有后著﹖际此绝境,他又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手段﹖
  ——青原的实力太强,即使郑军在洞庭湖大胜,那也只算是场惨胜,湘州军现在伤亡甚重,短期内无法征战其他城池。如果要抢先攻夺江南,他亦不得不改变计划,在长孙晟和阿那环前头把景言俘虏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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