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四)【完结】(17)

2019-05-13  作者|标签:緋村天水 绯村天水 情有独钟 强强 宫廷侯爵 之骄子

  ☆、天将明

  远方天际渐聚卷云,黑压压笼罩在平京上方,更多几分战云蔽日的意味。
  阿那环骑马驻足於主寨营门,鹰眸一直在注视城墙那副银甲,忽尔生了一声极微的叹息。
  ——那天联军只差一步便攻陷了平京。然而安庆王从嘉定一路闯关,甚至在拓跋灭锋亲领黑玄兵追截下仍能冒死突围,最终返回了楚都。随他回城的不只扬州军,还有装填红门大炮的弹药,炮火轰炸了联军足足整天,当炮声消止的一刻,压上前线的攻城部队、连同挖好又被填平的数重战壕,大半都成了黑炭焦土。
  平京的韧力之强,确实远超他当初率兵出塞北之前的意料。
  他只曾与碧阳共登伊洛之巅,却未在这座比他迟上二百年的都城里君临过江南。他以为,自己一手开创的基业已被后代蚕食殆尽了,然而平京的守军却使他刮目相看——
  一旦披上战甲,风萧萧兮逆水寒,壮士一去兮,谁又曾怕不复还﹖哪怕以血r_ou_筑墙,这些战士仍是没有半分犹豫,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对得起作为战士的信仰和血x_ing。
  只可惜,如此血x_ing若能来得更早一些,他也未必要亲手毁去自己所建立的一切。然则到了现在,除了这昙花一现的景象,长久被苟安荼毒的南楚又剩下什么呢﹖
  最先冲破城门到外抢食的是贫民,都城内重臣将相聚居的九罗坊却一片平静,不曾被城内因饥饿而要扒树吃泥的惨剧动容过。江南其他地方,阶级之分依然森严,就连逃难也有尊卑贵贱的差別待遇,贵族富户有特权先行,平民Cao根即便葬身运河船难,也只换得旁人几句心酸遗憾而已。
  他知道,这城内也有人与他抱着相似的决志。和他一脉相承、如今苦苦支撑起这烂摊子的景言,早在身为皇太子时已改革了官评考核、提拔寒士入朝,撤去许多王侯的利益特权,但就算挖去多少烂r_ou_腐骨,也始终不能将南楚从朽败中救活过来——
  他四百年前大行贵族分封所种下的因,终招来后代的果。既然如此,现在便到了他收拾恶果,决断地毁去这个国家的时候。
  “陛下﹗”
  阿那环侧过身。
  “五万西燕城援兵越过长城南下,在秦岭以东被郑夏两国的人马截著——”连隆双手把军函举过头顶:
  “两支人马的主帅,分別便是长孙凯和明怀玉。”
  ——那是一则数日前轰动北方的消息,然而平京城外风起云湧,如此份量投在目下的战场,也就是一颗激荡起涟漪又归于无声的石子而已。
  阿那环把信瞥了一眼又递回去,连隆接过军信,担忧而凝重的道:
  “陛下,长孙晟、安若然明显知情,平京一破,难保他俩在入城时不会联手夹击我军,陛下如要进攻江南也必然势弱。何况幽云十六州与两国毗邻,只隔了一条y-in山山脉,漠北全境现在兵力空虚,如果郑夏两方乘人之危,北汉恐遭祸矣。”
  “长孙凯和明怀玉起兵围截我西燕军,也并非没有想过会被乘人之危……毕竟在九原郡,尚有一支柔然族压箱底的精兵。”
  “自昊天之变中土分裂为三,各国间势成水火,长孙兄弟和南楚帝帅二人有血海深仇,明怀玉与景言亦无深交。这次两人冒此奇险也要亲征,无形助了南楚一把,必有所图谋,说不定正是觊觎幽云——”
  “他俩是不敢越过y-in山的。”
  连隆为之大讶。
  阿那环微微一笑。
  “不能坐看长城之内被外族掠夺,和跨过长城做吃力不讨好的所谓志士,是彻底不同的两回事。”他目现嘲讽,眸色也重新变得冰冷起来:
  “如果中土能有人怀此胆识、抱此壮志,幽云之地也不致落於柔然之手,数十年来亦无法并归原主。”
  连隆心有所感,远眺永嘉门上被联军凿破一角的墙垣。
  安庆王自回城后也未再出现,想来是负伤太重——受过塞北的敕那用全套御剑七式所重创,又怎可能再指挥扬州军﹖恐怕是连再上马拉弓,也是此生无望的了。
  洪达领中野军投向了虎口,在已被攻破的西城墙,始终和玄锋、源涛坚守着内城郭的防线。这道直面联军主力的永嘉门,现在仅剩白灵飞和景焕康站在墙垣上抵抗。
  兴许是力竭气尽,九玄的剑芒迅速黯淡下来,有些时候出手竟不能一招毙敌。从云梯攻上的士兵源源不绝,眼见这修罗失却昔日的气势,兵刃便全都往他身上招呼过去。景焕康自身难保,无暇再兼顾他,白灵飞便如陷狼群虎堆,溅了满身的血,好几次都脱力从廿丈城墙堕下,却总是撑着一口气,在半空足踏云梯再杀回墙垣上。
  ——Cao原上都是崇仰大自然的马上儿女。他自幼在Cao原见惯雨雪风沙,会对横扫大漠的龙卷风遥望而跪拜,也会在沙尘暴前觉悟自身有多渺小。
  然而,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凡人的力量,那股力量甚至强大到一个地步,就连他这个征服者也要望而生畏。
  那便是继承了九玄的当代剑客,大Cao原那位亘古宿敌的传人。
  “陛下,现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
  “继续攻城。”
  “长孙晟已著力将夏军部队调往后方,我们仍要如此急进么﹖”
  “急进的只是Cao原各族的部队而已,不是我柔然一族的人。”
  连隆知道阿那环笑容的深意。
  某些部族作为统治Cao原的工具,刃锋利则利矣,却用得并不称心。例如乞四比羽便非满足於作一族之长的人,哈勃儿心机之深、亦是日后柔然族之大患,与其再在塞北清剿一次异己,倒不如借刀杀人来得更省力。
  只是他们柔然最应该提防的人,除了数场和锋狼军的交战,却几乎在这两年的战争中毫发无损。
  “那么敕那——”他知四周无人敢上前接近,却不禁下意识压低声线,“陛下打算让他如此安稳下去吗﹖”
  “你从小生活在呼/伦贝尔,记得狼群首领中了猎人埋伏、在死前一刻的情景吗﹖”
  狼是Cao原上最骄傲且好斗的族群。中了埋伏的狼负伤悲鸣,却会暗中积存力量,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会放过任何反咬猎人、逃出陷阱的机会。
  “牠会激烈反击,和前来收猎物的猎人拼到两败俱伤,就看是谁先血尽力竭。”
  他一脸瞭然,蓦然醒悟主君的意思。
  白灵飞在城破后必会冒死反击,那时便是最适合借刀杀人的机会——让黑玄军打头阵入城,恰恰可令柔然王军保持实力,更是一石二鸟之计。
  阿那环再次瞥向城墙上的银甲主帅,神情深沉而不见底。
  “记住,那头狼是我唯一要得到的战利品——”
  “朕只要他血尽力竭、俯首臣服,在此之前,他不能死在任何人手上。”
  十一月廿四日晚,中土域外无数对眼睛,都将目光投向了汉南平原上,那座在历史上镀过荣光、而又即将走向消亡的宏伟都城。
  离此千里之遥,西燕军正在和中原两位皇者陷於交战。等到日出之后,此战成败已不足以影响南楚覆灭的命运,但正是长孙凯和明怀玉/洞悉关键、断然披甲远征,最终阻截住外族图谋钉入汉统腹地,使漠北不再贸然派铁骑南下瓜分中土。
  当夜,楚都内外皆息止了烽火。
  来自秦岭的军报,盖上了两国君皇的漆印,不约而同放于两位主帅的案桌上。
  安若然读毕明怀玉的亲笔,忽然疲惫的重叹一声。
  许多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浮掠过,有离谷下山时与白灵飞击掌为誓的一瞬,也有少年时豪言要将明怀玉捧上帝位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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